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姐,那个将自己从卖杂耍的继父手里解救出来,而后就与自己名为主仆实同姐妹的小姐,最后却亲手将自己送上了不归路的小姐,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了自己面前,声泪俱下地使劲抽着自己的耳光,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管,苦苦地哀求着:“月玲,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我那也是没有办法呀!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可是,我求求你,求你留下这个孩子,那是我的救命稻草啊!”

“说的什么傻话?我是你娘啊!我不操心你操心谁啊?”阚月玲心疼地扶上儿子的面颊,“告诉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珂媛怎么了?”

赵德海抬头望着满天的星空,转身看着安寻菲,无奈地道:“兴许吧!寻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回家里看看。”目送着安寻菲的身影逐渐地消失不见,赵德海才跨步朝着另一边大步而去。

此刻,师兄呆呆地望着那两个背影消失的方向,半天都动惮不得,直到那两个身影渐渐地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一抹近乎于绝望的神色。

手再次被紧紧地握在掌心,姚珂媛收回了已经迈开的脚步,只低而微地问:“什么?”

“在家也是闲着无事做,到不如来这里转转,再说你今晚是第一次演折子戏,我·····!”赵炯昆平时并不善言辞,此刻面对着卸下妆后笑意盈盈,面如桃花又是眼波流转的珂媛,更是有点词不达意了,只是憨厚地抓了抓后脑勺,痴望着她,不再言语。

现在他又是有何要事?

“是,将军!”丫鬟吓得浑身哆嗦,战战兢兢地进了来,小心地把地上的玻璃渣清理干净,又马上逃也似地退了出去,卧室门关上,又恢复了一室的宁静。

窦乐融一惊,回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沙发的边缘,只需再挪一步,便会如他所言,掉下去了。

“我确定!我确定的!”见司机的语气似有松动,窦乐融以为终于说动了他,唯恐他又反悔,忙不迭地点着头。

“当然是我娘!刚放进去那会,我就跟我娘说过,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一定要帮我好好地照顾它们,因为它们代表的就是我!所以,她自当会尽心尽力去照顾它们!”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西厢房,窦乐融悄无声息地跟在宇文骁的身后,瞧着他的脚步越走越快,与自己的距离渐渐拉大。毕竟是女孩子,脚步迈的再大,但那里及的过宇文骁?只得小跑起来,嘴里也是唤着:“骁二哥,等等我呀!”

六年前他去法国念书之时,虽已订婚一年多,但自己却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不知道具体该怎样去做,以至于临他上船之际自己也是没有去送行,只是坐在父亲的车里,默默地望着那艘船载着他越行越远。

宇文骁微笑着点点头,连连称是,望向身旁的姚珂媛,脸上已是红云密布,有一种说不出的娇羞可人。只见她跺了下脚,微嗔地嚷道:“二姨,说什么呢?”

“嗯!”姚珂媛头垂得低低的,只不敢望着门口处,道,“刚要请他进去,娘你就回来了!”

院内的孔玉芬听见姚珂媛把门打开却是久久都不见人进来,有点焦急了,心下只道:“眼下时局如此之乱,刚刚的敲门声,莫不是·····”不由得急声唤道:“珂媛?珂媛?怎么了?是谁啊?不是你娘回来了吗?”

闻言,姚珂媛总算是听明白了安寻菲话里的意思,只是·····小心地凑了过去,也是在她耳边轻道:“安师姐,他跟我们,岂止是一个天一个地的距离?别多想了!”

她再次装作不经意地甩开了她的手,朝着前面跨了好几步。

“娘,继承爹的督军统领的位置,我自有我的打算,你道我六年前去法国为的是什么?我为何要读法国的圣西尔军校?为的就是来日!所以,我无需她窦家的相助一样可以得天下。他宇文晃要跟我斗,貌似还欠缺了点火候!”

宇文骁一听就急了,猛地站起身来,把厅里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陶?琳更是惊吓非常,急忙扯着他的袖子,急声道:“骁儿,你这是做什么?赶快给我坐下!”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懂什么?管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说着,把手里的报纸往桌面一拍,唤着:“晃儿!”

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母亲和自己各添了杯茶,并把茶推到了母亲面前,道:“二姨睡下了?”

站在院子里,隐约可见夜色下那低矮的屋子里还透出一丝光亮,姚珂媛心里一暖,此刻,娘和二姨一定还坐在灯下做着针线活,静静地等着晚归的自己!

宇文骁一惊,猛地睁眼,急道:“这么晚了还去什么百乐门?你们去吧,我可不想跟你们瞎折腾,我要回去早点歇着了。”

那叫一个郁闷!直到兆祥班的另一个戏子上来,才渐渐地把心里的郁闷之火浇灭。只因这个戏子唱的京调,那叫一个绝!

姚珂媛见此也是不好说什么,阮师姐的脾性,她自是知道的,自从她唱角儿以来,是越来越心高气傲,有时甚至连师父的话也是不放在眼里。

掀开仅仅一层之隔的帘子,外面的就是另一个世界了。赵德海望着姚珂媛紧张的神情,自己的心里也是紧张非常,胜败就在此一搏了。

“啪”地一声,赵德海的话还未说完,脸上却猛地被挨了一耳瓜子,钱老板气的面部扭曲:“赵德海!你还说不是来砸我场子?你莫不是想随便找个人代替阮灵慧出演吧?你以为外头的那些个大爷都是吃素的呢?他们花大把的银子,无非就是想来看阮灵慧,你现在居然要别人顶替?他妈的是活腻歪了还是怎地?”

“宇文骁!”宇文晃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几乎是他梦魇的名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窦乐融是我的女人,是我的!”

宇文姝见母亲横眉竖眼,吓得马上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怔怔地看着母亲。就连身边的丈夫赵道科也是怔愣地望着她。

在一旁静候多时的陶婶忙向一边的丫鬟使了个颜色,丫鬟会意,转身跑向厨房,不一会,圆桌上便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

曾经,那也是自己的心愿,只愿今生得一佳婿,只是今生,已是无望了。

陶婶是母亲的陪嫁丫头,也是宇文骁的奶娘,宇文骁从小由陶叔和陶婶带大,对他们的感情,虽是名为主仆,实则当她们是长辈。

秋风萧瑟,凤凰山顶,枪声震天,血腥弥漫,短短的一刻钟之内,已然有三名青袍尼姑丧生枪下。

宇文骁站在身旁瞧着姚珂媛,细腻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脸颊不施而娇,粉粉的嘴唇艳艳的,整个人却是脂粉未施。

微微笑了下,凑近了一步,信手掂起一盒,望着上面醒目的标签,那是一盒胭脂,转头问道:“老板,这个胭脂多少钱?”

见那小贩伸出三个指头,宇文骁不解,蹙着眉,刚想问出口,不料身旁的姚珂媛已经讶然地道:“这盒胭脂要三毛钱?这么贵?”说着,伸手从宇文骁的手里拿了去,仔细地看了下。

“小姐,您别光看它的价格贵啊!你要看它的品质不是?这种胭脂是我这里卖得最好回头客也是最多的一个品种。小姐您的肤色这般好,您用了它之后,我保管您会更加得明亮动人!”那小贩唾沫横飞地招揽着,心里头却在暗想着,这个女的衣着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可这男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看他那样子,是肯定舍得为女朋友花钱的,如果拉住了他,没准会成就一笔大买卖。

听他如此一说,宇文骁忙伸手就要掏钱包,不想却被姚珂媛制止了,她将那盒胭脂放回了原位,朝着那小贩歉意地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不需要!”转而又小声地对着宇文骁说道:“我们走吧,我不需要这些!”说着,也不管那小贩满脸失望,几乎要喷火的眼神,不由分说地拉着宇文骁急急地离开了。

宇文骁被她拉的一个踉跄,却也只得跟上她的步伐,只是不解地道:“怎么了,珂媛?你不是喜欢么?怎么不买了?”

“我几时说过我喜欢了?”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吧!时间不早了呢!我还要赶回戏院,晚上我还要登场呢!”姚珂媛只是走着,也不解释,像他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他哪能知道这些小贩的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