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痛苦的嘶叫一声,朝箭矢来的反方向逃遁,没跑出去多远,一支速度更快,更具杀伤力的箭矢迎面而来,似戏耍它一般,明明可以一击毙命,却偏偏不往它身上招呼,只扎在它身前半米处的草地上,入土七分,阻断了它遁逃的路线。

想到自己如今步步为营的艰难处境,欧阳慧茹不禁心生怨气,反便在人群中寻找罪魁祸首江映月的身影,这才发现,随时随地都出没在世宗身侧的江映月这次竟然没有跟来。

“太子妃的箭术这几日又大有长进了!不错!”世宗朗声赞道,表情极为愉悦,还隐隐带着点儿自豪。

这日,秋高气爽,阳光普照,偶有秋风缠绕,带来几丝凉爽和馥郁的花草香,这样怡人的天气,十分适合出游打猎。

欧阳慧茹睁圆一双美目,眸子亮晶晶的盯着这把弓感叹道:“原来这把弓是父皇的啊!难怪挂的那样高,儿媳是够不着,不然就选它了,用着霸气!”

真伤脑筋啊!欧阳慧茹独自一人躺在书房内豪华的贵妃椅上,痛苦的扶额。算了!反正斗不过也就是一死,还会死的很凄惨,相比较而言,一箭穿心和病死就舒服的多了,死相也比人彘好看!拼了!

这扭转废柴形象的第一步已经迈出,第二步世宗也给她铺好了路,着她协助太后筹办祈雨和募款仪式,这是她的机会,她定要全力以赴,办的妥妥当当的,让众人对她彻底改观。

想到这里,欧阳靖宇丝毫没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反倒内心苦涩的很,看向一旁的太子时,眉头皱的死紧,面上微露不虞。若不是嫁给太子,又不受太子宠爱,女儿何须这般辛苦的筹谋?

江映月并不依言起身,而是又慎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腰杆后表情坚定的看向太后,朗声说道:“蒙皇上和太后看重,奴婢受宠若惊,但是,这赏赐,奴婢却不敢收受。奴婢有一请,还望皇上和太后成全。”

世宗看进她清澈如水的明眸,心情更觉舒畅,俊挺刚硬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一点笑意,开口赞道:“太子妃只看了几天的萨满经文就有这样的非凡见地,着实不易。丞相教女有方啊!”

“这样互相吹捧,怎得不知害臊?真是两个孩子。”对欧阳慧茹的应对很满意,太后笑着出声打圆场。

自己折腾了自己几天,吴氏终于悟了,对欧阳慧茹真正恭敬起来,老老实实的在毓庆里做她的侧妃,再不敢奢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观鼻鼻观心,径直走到太后跟前停住,屈膝行礼,口中朗朗问安,“孙媳见过皇祖母,皇祖母金安。”拜完太后,又朝两旁站立的嫔妃们一福,“慧茹见过各位娘娘。”

这么少的嫔妃数量,又都是跟着世宗入主中原的潜邸旧人,世宗一视同仁,雨露均沾,没有特别宠爱谁的迹象,想必对她们只有责任,并无情谊,无怪年轻貌美,又才气逼人的江映月一出,两三下便完败其他对手,独霸世宗宠爱数十年而不衰,又使得世宗在临死前将她生的儿子立为太子。

本以为就凭她开头那句,欧阳慧茹定会将她狠狠修理一顿,然后扫地出门,交还务的事被她这样一闹,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她事后再带着伤去太子那里哭诉一番,太子大怒,长期剥夺欧阳慧茹管理务的权利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名男子见欧阳慧茹对他颔首,姿态颇为倨傲,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异色,垂眸后优雅的躬身行礼,用清冽温润的嗓音回道:“文清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安好。”

唯二看破事情真相的太子妃欧阳慧茹站出来告发两人私情,在世宗皇帝面前戳破刘文清‘假仁义真狠毒’的面具。不想,按太子妃的指点,在太子书房中搜出的两人情信却变成了欧阳靖宇伙同太子谋反的密信,欧阳家族被倒打一耙,按上个莫须有的谋反罪名,九族被抄,流放三千里。

将剧本中出现的所有问题条条款款罗列出来,欧阳青点击发送,传给自家老妹。末了,又加上一句简短的评价——‘此剧本恶俗老套,实属三流作品,且有抄袭嫌疑,若不想官司缠身,建议勿要投入拍摄,本人亦不会参演。’

“父皇别急,儿媳没事。”欧阳慧茹连忙拉住世宗勒缰绳的手,急急解释道:“儿媳只是刚才围猎时太过尽兴,浑身脱力了,休息一阵就好。”

沉溺在紧张又刺激的围猎当中,欧阳慧茹丝毫没有发现她浑身的力已经用尽,待到心弦放松,爬上马背后才感觉自己手脚酸软,连握缰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世宗闻言怔楞了一下,忆起自己猎捕到平生第一只猛虎时,也是这般光景,心中了悟,片刻后欣慰的大笑起来,“原来如此,那围猎就到此为止,即刻回营吧。丫头今儿真是卖力了,回去后父皇定会好好犒劳你。”围猎竟然到了这样忘我的状态,丫头做事显然极为认真。这样好,对待人生,就该这个姿态。

伸手理顺怀里人凌乱的额发,世宗动作温柔而熟稔,仿佛做过千万次般,眼里满是深深的笑意。

欧阳慧茹脸红,不是因为世宗温柔的动作,而是因为自己虚脱又后知后觉的囧态。在她的想象中,她应该是意气风发,满载而归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软趴趴的回去,太丢人了!

“父皇,您放儿媳下去,儿媳自己能行。”欧阳慧茹伸手去掰世宗强健的手臂,嘴里嘟囔着。哪怕是硬撑,她也要把自己的气势撑起来。

世宗无奈,只能放她下地,亲自扶她上马,待两人再次上马坐好,世宗睇视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心中怅然若失。

欧阳慧茹是没力气说话,世宗心中失落,也没心思说话,两人默默无言的行进在回营的路上,片刻后,欧阳慧茹终于憋不住了,瞥一眼自己抖抖索索的双手,涨红着脸朝世宗看去,期期艾艾的开口,“父皇。”

这一声,语调又柔又软,尾音还略略上扬打了个转儿,讨好的意味太浓烈了。

世宗心中酥麻,眸色幽深暗沉的朝她看去,嗓音略带几分嘶哑的问,“怎么了?”

欧阳慧茹哽了哽,面颊绯红,表情羞赧,眸子水润闪亮,巴巴的看着世宗哀求道:“父皇载儿媳一段吧?儿媳……儿媳实在没力儿了。”

周围的侍卫们忍笑。太子妃那手脚跟风吹落叶似地,一路上抖的可欢,看的他们既是心惊,又觉逗趣,都在想着太子妃这强装威武的样儿能保持多久。这不,还没走出一里路就露馅儿了。

终于支持不下去了?世宗暗忖,见她手脚抖的更加厉害,心中疼惜的不行,急忙伸手,轻轻松松便将她揽到自己马上,替她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妥妥帖帖的护进怀里,见她面上表情舒缓了,这才继续赶路。

人再次被拥进自己怀里,将那份空旷和怅然若失填补的满满当当,世宗满足的叹了口气,嘴角上扬,心情莫名愉悦,更是特意放慢了速度,让她能坐的安稳一点,也久一点。

欧阳慧茹背靠着世宗宽阔强健的膛,感觉这世上再没有比眼前这个怀抱更舒适,更安全的地方了,平日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彷徨似乎也平息了不少,神一放松,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眠。

睇视怀里美好纯净的睡颜,世宗收敛声息,朝身后的侍卫们打了个手势,回头,再次收紧圈住她腰肢的手臂,心中万分安宁。

侍卫们得令,俱都放慢了速度,小心策马,以免扰了太子妃的好梦。出来狩猎,马蹄本就裹了一层棉布,再一控制马速,一行人行进起来悄无声息,令欧阳慧茹一路好睡。

“丫头,醒醒,营地快到了。”离营地还有半里路,世宗不得不叫醒怀里的欧阳慧茹。

虽然心里极其不舍,但是,一来,营地的人不明就里,见他们共乘一骑,定会传出些于她不利的流言蜚语;二来,她一定是想雄纠纠气昂昂的回去,他不能让她败兴。

欧阳慧茹醒转,迷迷噔噔的看向世宗,好半响才弄清状况,连忙离开世宗的怀抱,翻身骑上自己的马儿。

“多谢父皇!”酣睡了小半个时辰,酸软无力的手脚恢复很多,神也更加饱满,欧阳慧茹眉眼弯弯的朝世宗道谢,心头感叹世宗真是个好公公。有世宗在,她安全感倍增,每每惊扰她的梦魇也不敢来光顾。

“不谢,打起神来,咱们要回营了。”世宗抚抚她脑后顺滑如丝的马尾,艰难的收回手后,宠溺的笑道。

一行人刻意放慢了速度,又为了减小马蹄声,专捡无人经过,草皮丰茂的野径走,自然比别人更费了一番周折才回到营地,待进入营区后发现,先前出去围猎的人已经回来了七七八八,如今都围在空地上,检视自己的收获,顺带互相攀比。

其中,收获最丰的要数太子和郕王,两人堆放在地上的猎物叠成两座小山,各种野兽的尸体掺杂其间,数量相当,一时分不出胜负。

两人的亲随一样样仔细清点,在各自主子的授意下定要分出个优劣不可。

“太子,承让了。”清点完毕,郕王比太子恰恰多猎了一只银狐,脸上带着看似谦逊的笑意,朝太子拱手道。

太子抿唇,沉声开口:“哪里?皇兄好本事,孤自愧不如。”

两人互相吹捧,虚与委蛇的应付着,场面暗潮汹涌,颇为微妙。众位随驾的大臣们站在远处观望,不敢近前。

太祖时期的夺嫡之争太过惨烈,世宗正是踩着一地的尸体和血腥上位,所有站错队的大臣事后都被清算,对那等人间炼狱般的景象他们还记忆犹新,两王之争,稍有理智和资历的大臣都不敢搀和。

正在这时,世宗回营的号角声响起,两王立刻消停了,摆出一副恭顺和睦的样子,齐齐走到营边迎接,大臣们也连忙跟上,心中暗忖:皇上终于回来了,两王也不必再争了,有皇上在,这围猎的头名总不会落到别人身上。

等满怀期待和敬仰的众人看清皇上带回的猎物,齐齐沉默了。

鹿,只一头鹿,一头浑身浴血,满箭矢,形容极为凄惨的鹿。他们没眼花吧?这等连外行人都能看出极为寒碜的箭术,真是皇上的水准?

再转眼去看皇上,分明是满载而归,兴致盎然的神色,众臣垂首,心头大感疑惑,连两王都露出奇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