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围猎从不带女人,”顿了顿,他看向欧阳慧茹,笑的温和,“太子妃还是头一个。怎么,觉得闷了?那下次朕带上她一道,陪你解闷。”连下次打猎都已想好了要带上她,潜意识里,世宗已经对欧阳慧茹极为喜爱,这份喜爱,只差一线便要逾越身份的界限,而自己偏还不自知。

欧阳靖宇见女儿虽然许久不与自己见面,但态度亲昵如旧,没有半点生疏,又见她笑容纯净,似无忧无虑,显然在中过的很好,不禁心中大安,也跟着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西山围场内,先行赶到的禁卫军们早已为他们搭好了落脚地,一行人找到各自的帐篷,略为休整片刻,便齐齐赶到围场中间的开阔地集合。

欧阳慧茹并没有别人见到世宗时的战战兢兢,大方直视他深邃的眼眸,非常老实的回答道:“可是,骑师傅也是这样教儿媳的,儿媳也依言照着做的,但就是不中箭靶。”

下一场戏的情节是‘围猎时世宗遭到刺杀,江映月冒死替世宗挡箭’。

与太子结成了暂时的盟友,欧阳慧茹适时对太子释放了善意,表达出自己只想与太子做挂名夫妻的意愿,令太子更加满意,放心带着她频频前去慈宁表演夫妻情深,使得太后心中大安。

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世宗并不因丞相对太子露出的不敬而生怒,他能理解丞相护犊子的心情。

江映月忽然间觉得后脑发凉,不适的皱起眉头。此时,太监正好念完礼单,将长长的礼单卷成一束,置于盛放赏赐的托盘里,尖着嗓子朝江映月说道:“江女史,还不快领赏谢恩。”

其余几人动作僵硬的点头,表示赞同。

见欧阳慧茹表情浅淡,态度沉稳,并没有往日被吹捧后的得意忘形,还能适时说些得体又合人心意的场面话,俨然是个手段圆滑,合乎标准的太子妃了,郕王妃的心又紧了紧,脑子纠结间竟想不出一句更漂亮的话来回答,只能僵硬的笑笑。

慈宁是中最热闹的殿没有之一。除去请安,嫔妃们若有时间,惯爱去慈宁探望太后,陪她老人家打发时间。

被后嫔妃环绕着讨好的太后听见太监的通禀,笑眯眯的连声催促道。

太子的生母,元后唐括氏早在世宗登基初年便过世了,欧阳慧茹没有正经的婆母需要伺候,头上就少了一层压迫。

只是,她虽然不稀罕完颜璟,却痛恨别人给她添堵。给她添堵的人,她一定加倍让此人不痛快!

没想到一来就碰上了仇人之一,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运气背?

而谁能想到,被绞杀的大周皇帝临死前两日便秘密叫自己的暗部送走了自己最宠爱的一双儿女,令他们将孩子分别送入两个死忠大周皇室的家族,秘密抚养,悉心教育,待他们长大后,不论什么方法,一定要夺回大周的江山,为父报仇。

欧阳青拿起酒杯,浅尝一口腥红醇香的酒,对着屏幕上发来的威胁轻笑出声,边笑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暗忖:小丫头炸毛了!真可爱!

世宗心里恍惚的想着,心头一热,忽然仰天长啸一声,啸声浑厚,直冲云霄,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

那麋鹿本就被这群既放箭杀它,又鬼哭狼嚎吓它的人弄的心神大乱,乍然听见这彷如龙吟的一声长啸,心脏都快被震裂了,蹄下一软,绊倒在地。

欧阳慧茹眸子一亮,不失时机的补上一箭,正正扎在麋鹿最柔软的腹部上,大伤了麋鹿的元气。

麋鹿挣扎着起身,再次朝前方逃去,只是,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欧阳慧茹见世宗一出声就有这样的效果,连忙扭头高声喊道:“父皇,叫的好!它被你吓住了,再多叫两声!”

再多叫两声?皇帝不是你让叫,让叫就给叫的,人是皇帝啊!跟随在太子妃身后的侍卫们听见她大大咧咧的豪爽要求,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又暗暗替这个平易近人的太子妃担心,生怕她的不敬触怒了皇上。

“哈哈,好!”世宗朗笑,豪情顿生,果真对着虚空又长啸两声,惊的一众侍卫们差点绝倒,回神后心中顿悟:这是围猎,打到猎物才是正理,哪里来那么多虚礼?迂腐!还是太子妃通透。

被太子妃和世宗的肆意感染,侍卫们也放下心中顾忌,更加卖力的围堵那头麋鹿,终于将它赶至那处空旷的草地。

草地上,一面倒的猎杀正式上演。

侍卫们四面八方的散开,替太子妃团团堵住各处逃生之路,太子妃则紧坠在麋鹿身后,逮到空档便上一箭,箭筒空了,世宗便适时抛过去一筒,示意她再接再厉。

两人打马交错,配合的默契无间,只苦了那麋鹿,满身都满了箭矢,却又箭箭力道太小,要不了它的命,它只能无奈的跑呀跑,再无奈的被呀,若它智商再高点,估计它会直接找一棵树撞死也不接受欧阳慧茹这样惨无人道的蹂躏。

在草地上跑了无数个来回,依然无法突破包围圈,麋鹿终于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气息逐渐微弱,又抽了两下冷子,终于不甘的闭上眼睛,没了声息。可怜它并不是被箭死的,而是失血过多,耗损过度而死。

欧阳慧茹见麋鹿倒地,并没有马上跑过去,直到它断气,这才下马,慢慢靠近,试探的伸脚,踢了踢它的后蹄。

世宗迅速下马,几步奔到她身边,将她拉开,语带担忧的说道:“小心,有些动物会假死,待你走近便发动攻击,极为狡猾。”

欧阳慧茹恍然的点头,眼巴巴的看向世宗,仿佛在说:那您帮我看看?

世宗无奈的摇头,眼里却带了几分宠溺,走到麋鹿身边,替她查看,片刻后,他转头,朝一脸期待的欧阳慧茹看去,肯定的颔首。

欧阳慧茹呼吸一窒,片刻后露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双手并拢成螺状,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呼哨声比尖啸声高了两个音阶,极具穿透力,破空后足足传出去老远。

世宗瞪眼,错愕的看向她。太子妃不是汉人吗?这呼哨是谁教她的?倒是打的极为像模像样。

“父皇,你怎么了?”见世宗瞪着自己,欧阳慧茹放下手,疑惑的问,不待世宗回答,又紧接着开口,“皇祖母说,女真勇士围猎成功后都会齐齐打呼哨庆祝,呼哨声传出去老远,让等待在帐篷里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们听见,他们就知道,今天不但不用挨饿,还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于是大家都会很开心,还会围着帐篷唱歌跳舞来庆祝。父皇,你也来啊,让皇祖母听见,就知道今晚有鹿吃了。”

她的话那样诚挚,还透着一股子天真烂漫,如清冽的泉水洗刷过心灵,带走其上的污浊和疲惫。世宗恍然,仿佛又忆起了他年少时在草原上游猎的岁月,虽然艰苦,朝不保夕,却没有谋,没有杀戮,没有手足相残。那是他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欧阳慧茹早已一头一脸的热汗,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发,熏红了她的面颊,形容虽然狼狈,却半点无损于她的美丽,她就那样定定直视世宗深邃的眼眸,脸上满是期待,身上散发着热切而蓬勃的光芒,彷如一枚小小的太阳,灼烧着世宗的双眼。

世宗早已因血腥倾轧而变得冷酷的心再次滚烫起来,砰砰跳动着,一声比一声更大。他捂住口,微眯起双眸,强自压下心中的异样。待到心跳平稳,他深深的睇视欧阳慧茹一眼,依她的要求,合拢双手,放到嘴边,打了个呼哨。

将心中的情感借着这呼哨声释放出去,他的气息特别绵长,哨声嘹亮悠扬,在空中飘荡,久久才停歇。

他的侍卫们大多数都是从小就跟随在身边的旧人,见状,亦心有所感,纷纷效仿,一时间,呼哨声四起,响彻云霄,震动了整个山谷。

山谷里鸟兽四散,围猎的众人纷纷转头朝发出声响的方向探看,心中万分好奇,究竟是谁敢在皇家猎场内这样肆意?就不怕惊扰了皇上?

营地里,听见嘹亮的呼哨声,正闭目养神的太后突然睁开双眼,朝山谷望去,面上带着两分恍然。

“方才那声,好似是皇上呢!”伺候了太后许久的老嬷嬷轻声回禀道。

太后点头:“恩,皇上好像玩的很尽兴,这哨声,多少年没听过了?”太后垂眸思忖,忽而笑了起来,语带浓浓的宠溺道:“呵,一定是小茹那鬼灵,哀家今儿才教了她如何打呼哨,她就学以致用了,还撺掇了皇上一起,真是……”真是令人怀念啊!

太后隐去后半句话,面上的笑容宁静而悠远,陷入了对往昔的追忆当中,半晌后,从追忆里抽身而出,太后兴致勃勃的朝嬷嬷吩咐道:“快,去叫膳房准备好酱料,哀家今晚要烤鹿吃。”小茹那丫头是在给她报信呢!她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