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叛亲离的滋味,昭王不曾品尝过,但王家尔虞我诈的手段,昭王常常被迫耳濡目染,是故体悟良多。此时此刻,他极想将黎落拥入怀中,去拼尽一切呵护这个被所有人背弃的女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黎落在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窥见后,一心想着如何防范,却忘了她的秘密并未碍着旁人,旁人又何苦来害她。正因如此,黎落才对昭王的偏见一重重加深。

营帐内烛火通明,却没有照出人影,他究竟在不在此?再过一日便要启程前往边境,还是早些解决此事为妙——打定主意,黎落不再犹豫,大步走了过去。

不然呢?

齐胜闻言侧过头,不好意思般笑笑,面上并无骄傲的神采:

你明明是女子,却哄骗我,有一未婚妻子,当真逗趣儿——昭王促狭的眸色让黎落的心绪陡然一沉——

四殿下!你可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齐大哥,你待我这样好,倒让我受之有愧。

昭王的面色很不放心,黎落越是有气无力,昭王越是挪不动步子。

黎兄弟,你不要言语,保存体力——听我说即可!

半个时辰瞬息而过,操练场上有些外强中干的小兵已然开始晃晃悠悠,那左摇右摆的身形恐怕只需遇上一场飓风,顷刻间坍塌一片。

很快,齐胜就疾风骤雨般将自己的那份吃食一扫而光,他抬头看了看黎落乖巧用饭的模样,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齐胜闻言忽而转头,凝了黎落好一阵子,眼神晦暗的让黎落读不懂也看不透:

齐胜出声打破了沉寂,黎落回眸瞥了齐胜一眼,面上没有生气,只闷声答了句:

待黎落看清她所倚靠的人,立马退避三舍,即便是依旧双腿不利索的倾在齐胜肩侧,也势必要远离仿若染上瘟疫的昭王。

下意识的准备接上落字,好在黎落极快收声,硬是拗过口,说成黎煜二字。

见昭王和那小兵仍然赖在此处不走,齐胜挑眉斜眼瞟了他二人一眼。那小兵得意的瞪回去,眼底的傲慢之色似在告知对方:劳资在后勤营当职,你还能撵我走不成?

昭王见那小兵佯装不懂,不禁皱起眉头面色不悦。

昭王闻言扬唇失笑,观察着黎落心虚的窘状心情大好。也不知为何:黎落越是抗拒,昭王便越想捉弄她:

黎兄弟,你且听我说——基本功,你必须每日温习,当然,如何通过考核乃重中之重。所以:在原来的基础上加码,且不能耽误全营统一操练,只怕这几日你有的苦头吃了!

适才,方右尉遗漏了一条重要讯息,特令我代为转告:大王膝下——四殿下躬身自荐——愿以身作则,带领我日兆将士们痛击爪洼。四殿下此次亲征,为骁勇军副将军,辅佐宋将军处理军机要务。你们这些个愣头青:都给本将仔细着点,莫搅扰了四殿下!更要恪守军规!免得丢了我骁勇军的脸面!

方右尉看到本来对自己忿忿不平的人一个个垂下头,好似再无颜抬头挺胸,特别是曾经和自己争执的小儿郎——他一脸歉疚的看着自己,以口形嗫嚅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好在并无一人瞅见了黎落的小动作——她换装之际,连外衣都不曾褪下,这群糙老爷们竟无一个洞察秋毫,倒是很好糊弄。

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年来强半在天涯;魂梦不离金屈戌,画图亲展玉鸦叉,生怜瘦减一分花

黎落的嘀咕声还没完,忽闻后方的一位小哥低声咒骂了句脏话。面有疑惑的黎落回望过去,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黎落的头几乎要埋进衣领中,那小将的问责让她接不上话,对于寻找操练场一事更无计可施,因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嫪升平的善解人意让黎落窝心不已,也不再拘束,放下茶盅又继续侃侃而谈:

黎晟面色诧异,暗自腹诽一向温柔若水的妻子怎越让人摸不着头脑?方才还是好颜色,顷刻间又变了一副脸色。况且:他之所以当众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还不是因着嫪菁菁往日最爱自己的疼抚。

嫪升平身量不高,气势不小,几句话羞得姜慧直咬牙。黎耀荣见状觉着不妥,且知晓姜慧仅一介妇人——言谈说辞并不遵循逻辑和道理,才使得嫪升平面色愠怒的起身挑刺。

嫪菁菁神秘莫测的扬唇一笑,晃着脑袋同黎落卖起关子,暂时不肯向黎落坦白:

黎耀荣早先预料到以黎落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虽说他昨日劝慰过姜慧不要再同黎落水火不容,毕竟黎落此番是为了保全黎晟。可黎落的报复之举还是让黎耀荣觉着黎落小肚鸡肠,自己不值得予她和颜悦色。

姜雯放下碗筷,不以为然的朝嫪升平问了句:

黎落为周吴氏服丧期间,青儿梅儿也被她安顿了去处,小厢房便只余她一个人郁郁寡欢。

莫说姜慧等人看见尸体已经胆怯不少,断然不会上前,且黎初昕姊妹俩惊讶过后只觉着晦气,已然拿出帕子蒙住口鼻,并无分毫作孽后的愧疚之感。

你不愿为修文掩护这一回,我也不怕玉石俱焚!你可以选择置身事外,让我们母子堕入暗无天日的境地!我——也可以选择,将周吴氏折磨得死去活来,让你悔恨终生!

黎耀荣观察着黎落的面色,见她并不欢喜,更加剧了心底的决绝:如此淡漠亲情的女儿,也不必怀有愧疚。

辅机目光烁烁逼视了黎晟良久,反而大方失笑,直笑得面色红润呼吸困难方才停止。

儿子懂了,只是:若要那无名无姓的乞儿代我出征,潜造司一职我便不能续担,很是惋惜——

姜雯的宽慰让姜慧踏实不少,紧抿着唇角朝姜雯重重点头。

黎耀荣再次别过头,他无能为力,又如何允诺姜慧?

国泰民安近半世,日兆都不曾与外境生干戈,此时陡然遭遇战事,叫人如何淡定。堂中上下交头接耳,忧心忡忡探究着原因。

原来你黎落也信鬼神之说,我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哈哈!

既然双方达成协议,黎落便掏出早先便预备好的一纸契约,要求黎耀荣同黎晟分别署名——早在黎晟同黎落关系崩裂后,黎落便苦思良久,为自己谋划好退路,只是没料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黎落闻言只是夹菜的动作稍顿,眸色依旧平静,眼皮都未抬回了句:

黎晟听得前言不搭后语,凭他自己的脑力和姜慧二人故意隐瞒的部分,根本思量不出黎落适才放下这番狠话意欲为何。只能说兄妹之情尚在,方才使得他隐隐担忧,旋即快步追了上去。

嫪菁菁颔回敬瞳孔不断放大的黎落,心里知晓黎落约摸懂得了自己的意思:身处染缸,难免被着色,但不能让其他颜色完全覆盖住你原本的颜色,简而言之便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黎落同嫪菁菁俱不知晓接下来该如何问出蜈蚣草一事,两人都有些忐忑和犹豫。嫪菁菁踌躇间适才注意到自己带来的东西,便直接朝黎落努努嘴:

夫人既觉着脏,扔了便是。只是往自己嘴中送的餐具都苛刻要求,倒过于清洁了呢!

长舒一口气,黎落感到整个人的重量都轻盈许多,心中虽然空了很多处等待填满,她却前所未有的痛快和满足。

爹,究竟是何事与我相商?女儿不擅曲折迂回,这点大娘最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