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的最后看了一眼牌位上的慕容嫣三字,苏月莲这才熄灭了红烛步出暗室,简单的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仪容,微微扬声唤道:“来人”,外间一直守候的桂嬷嬷本自心内不安,听到传唤立刻推门而入,恭敬的福身道:“奴婢在,太妃有何吩咐?”

似是被赫连瑞的话戳到心底最深的痛,言夏溟许久都未再开口,只颓丧的松开他的衣襟,面色惨淡的跌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半晌却突然反应过来:“为何听你方才的语气,似乎许久都没有苒儿的消息了?既如此你又是如何知晓莫逸清与苒儿的下落?”

“即如此,太子请随同寡人前往饮绿轩一叙,如今初夏时节,荷塘之内的莲蕖正当盛放,那等盛景于饮绿轩内观赏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寡人与太子一边畅谈国事,一边欣赏自然美景,岂不乐哉”,赫连瑞淡笑着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侍从会意的下去安排茶具点心,另有众人簇拥着二人往饮绿轩漫步而去。

只是还不等他安排完毕,远远的便见一众侍从抬着一副金顶蜀锦内嵌银丝的轿撵气势汹汹而来,随行在轿撵后的众人虽不是戎装在身,却也能明显的感受到肃杀刚烈之气,任是谁也无法相信他们仅仅是一群普通的侍从吧。北岚众人毫无保留散发出的气势还未近前便已是扑面来袭,清和园外守候的禁卫军不禁瞠目结舌,均未想到北岚众人在异国土地上竟也敢这般张扬。

小伙计似是困极,小脑袋不时轻垂,一不小心磕在楠木柜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小伙计似乎还未醒转,尚不知发生何事,只睡眼朦胧的挠了挠脑袋,疑惑的四下张望,浑然不觉自己的额头已然红肿一片。孟如常看着小伙计嘴角留下的口涎印记,不觉轻笑出声。而那迟钝的小家伙此时终于感觉到额间的疼痛,立即捂住红通通的额头低声哀叫起来,却听到其他人的笑声,循声望去,却见一白面书生满脸笑意,似是在嘲笑自己,小伙计愤愤的朝着孟如常做了个鬼脸,并不上前招呼,反而像是没看见似的故意不加理会。

那本单膝跪地的禁军统领听到陛下的召唤立即快步行至其身后,只听赫连瑞沉声命令道:“你立即带领几人于附近巡查一番,看是否有人居住或是经过的痕迹。”

“刘辰,安排人手暗中跟踪孟如常与你提到的老者,查探出二人的落脚之处,其他势力告知瑞儿,如何行动皆由瑞儿做主。”赫连修泽淡淡的吩咐道,随手自斟了一杯信阳毛尖,茶香袅袅,口中泛起浓重的苦涩,春日谷雨前采摘的芽梗因保存完好尚自碧绿圆润,浓重的苦味在口中品摹一番后悄然转变为醇厚的香甜,人生如茶,是否人生际遇总不会一帆风顺,惟有经历挫折或失去才能懂得什么才最为珍贵。氤氲的茶香中,赫连修泽面色越发的柔和,周身的气势收起,重又变得淡薄无求。

只是想起此次匆匆前来那至为关键的缘由,赫连修泽瞬时敛去伤情面色肃然道:“瑞儿,为夫此行尚有最为紧迫一事,上清真人乃是少有的博学之士,不仅于道学上造诣深厚,更是通天文,晓周易。他曾应为父请求破例为东尹国运卜过一卦,天命昭示,我东尹将面临双生之劫,而今年便是应劫之时。可惜的是天道轮回,命运劫数,均非我等可以肆意窥探,纵使上清真人也无法堪破双生之劫的真相,惟独可以确定的是东尹皇子的人生轨迹均会因此次劫数而更迭变幻,非人力可以扭转,如今太子出生,天道命盘已经转动,东尹会因此劫而昌盛或是衰亡,谁都无法预知,因此定要格外小心才是。”

赫连瑞自是了解母后离去后父皇的痛苦,却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的父皇居然曾经有过轻生之念,此刻听到,心中止不住的后怕不已,不禁震惊的轻唤道:“父皇。”

夏衍此行极为隐秘,本不应该在这外城与人谈论如此敏感的话题,只是平日里为了自身的安全,夏衍无论身处何地总是习惯于去观察周围的人事,因此恰巧在刘大能开口的瞬间便注意到了孟如常的沉稳以及两人身边老者的异常,这才来了兴致,与一届布衣平民攀谈,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探得老者更多的讯息,对于刘大能倒不曾在意。

因此只装作不知,乐呵呵的道谢,接过那水壶豪饮了一口,正要递回,却觉得那酒后劲十足,初入口时清淡甘洌,并没有属于烈酒的刺激畅快,但在喉头回味一圈之后,愈发的香浓馥郁令人回味无穷。因此不好意思的笑笑,又连喝了两口,这才在众人的催促下抹抹嘴角残留的酒渍,豪爽的仰天大笑,连连赞道:“好酒,好酒,这可是无上口福,今日饮得兄台这酒,真是神仙也欣羡。在下吴大能,多谢兄台赐酒,敢问二位贵姓。”

皇后柳青芷乃是右相柳百顺之女,在赫连瑞弱冠之时便已嫁入太子府为正妃,多年陪伴,纵使赫连瑞对她并无深爱,但是彼此相处间还是有些些许淡淡的温情,而且柳青芷从来不屑于参与后宫嫔妃间的争宠,因此只要不甚出格,赫连瑞往往对她的许多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而前些年皇后虽无所出,其他妃嫔却也不敢轻贱了她。如今皇后一举得男,后宫上下更加无人胆敢怠慢,因此皇后产后方苏醒过来,所有嫔妃便立刻亲自带了厚礼前来凤仪宫道贺。

柳青芷生育未久未免有些体弱,众妃前来觐见之时正娇柔的倚靠在床榻之上修养,一袭真丝白衫,外罩暖粉色小袄,面色苍白不似往日里为印合尊荣地位的浓妆粉饰,却也多出了平日少见的柔美,周身萦绕着的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慵懒更是让此时的柳青芷越发的我见犹怜。

因今日的主角乃是皇后,众位妃嫔倒也未像平日那般浓妆艳抹,衣饰奢华,且皇后生产完毕,身体羸弱,众人瞧她眉头微锁,便不敢随意造次,只跪于床前轻声细语的贺喜道:“嫔妾等恭贺皇后娘娘喜得太子,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应是太子的降生带来了太多的欢欣,柳青芷的神色较之往日愈发柔和了许多并不去计较众妃心中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只微笑的看着众人温声道:“众位妹妹快快请起。本宫今日格外惫懒,倒让各位妹妹笑话了,素月,还不赐座。”一直侍立在旁的素月紧忙福身应诺,满面笑容的唤道:“春兰,秋月,还不快请众位娘娘坐下。”听得吩咐,凤仪宫的宫女皆满面喜色的引着众位妃嫔按位分坐好,依次奉上新茶果点。

不能拂逆了皇后的心意,众妃只能沉默的落座品茶,心中到底是有些意难平。果然片刻之后,那坐于左侧首位的阮贵妃便娇笑着开口:“嫔妾瞧着娘娘今日格外惹人怜爱,女子生子之后鲜少有如娘娘这般好气色的人,咱们的太子殿下莫不是天上的金童转世,如今降生,不仅赐福了东尹,连带着娘娘也得到上天的恩泽。”

阮香琴的一番夸赞传到众位已有子嗣的娘娘心中颇不是滋味,同是皇子,却因嫡庶之分,身份从此千差万别。柳青芷面色如常,只轻笑道:“妹妹过誉了,太子如今尚小,倒不及其他几位皇子聪慧灵秀,讨人喜爱,陛下经常赞誉几位皇子被妹妹们教导的极好,同是诞育龙子,妹妹们的福气怎会比本宫少呢?”

一番话不卑不亢,将阮贵妃强加在太子身上的赞誉尽数加诸于众皇子身上,方才微微变色的嫔妃们神色立刻缓和了许多。

“皇后娘娘到底是一国之母,如此宽仁博爱嫔妾实在不及娘娘万分之一,只是世间众人多不像娘娘一般宽厚,这有时候啊还是需要多提放着些才是。眼下太子年幼,娘娘您可要着人悉心照顾,太子乃是咱们东尹未来的帝皇,断断不能有丝毫闪失呢。”皇后的发音方落,右侧之首的萧淑妃已媚笑着接言,只是在影射阮贵妃别有用心挑拨众人的同时也不着痕迹的诅咒了太子的身体,可见也是一位浸淫在宫中已久心思歹毒的女子。

萧淑妃身侧的兰妃见状也不甘示弱的接口道:“那可不是,娘娘诞下太子,皇上可是龙心大悦,特意下令举国庆贺,大赦天下,这无尚荣宠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的。如今娘娘生育过后愈发楚楚动人,皇上见了定然会更加轻怜蜜爱,娘娘这般恩福双全,着实羡煞妾身。”

兰菀儿本想挑起众妃心中对皇后的嫉恨,却不知她的一番话比起萧玉萍的诅咒更让柳青芷心中含刺。她人或许不知帝王心思,与赫连瑞结发多年,柳青芷又怎能看不分明?

相伴经年,柳青芷自然知晓赫连瑞心中另有她人,后宫中的女子皆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根本不曾有一人能够走入他的心底。太子降生之所以令赫连瑞这般喜悦,恐怕一方面是因为舐犊情深,毕竟是亲子,虽不是心爱之人所出,却也血脉相连,而另一原因怕是希望太子早日长成,他日也可以如太上皇一般舍弃权势,去追寻心中所爱吧。可笑这宫中女子只把太子当成潜在的威胁,却不知帝王心中的打算。

只是此时萧淑妃与兰妃挑衅在前,柳青芷怎能不予还击呢,温软扬唇一笑,娇声道:“妹妹此话诧异,本宫如今已非豆蔻少女,比不得众位妹妹青春貌美,兰妃这些年更是独得皇上专宠,这样的福气即便是本宫也只能望尘莫及呢。而麒儿身边有陛下亲信之人守护,必会安乐长大,况且东尹帝位向来能者居之,陛下尚未立旨,妹妹们岂能妄自猜测,本宫如今只愿太子能够康健无忧,与众位皇子兄友弟恭,将来一同为陛下分忧罢了。”如此一番深明大义的话语尽显皇后母仪天下的风度,倒是让存心发难的众人不知如何接口,一时间倒是安静了下来。

方安静下来,便见凤仪宫外的宫女领着慈安宫的小旬子走了进来,那小旬子一见众位嫔妃皆在此处,慌忙跪地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见是慈安宫的奴才,面上难免露出几分诧异。柳青芷不是愚钝之人,自然是深知元德帝与太妃暗中不睦已久,更是懂得如何抉择自己的立场,只是眼下在后宫妃嫔面前,终究是要给此时尚是太妃的苏月莲留上一些颜面,因此倒将笑容越发和煦了几分,极是亲切的问道:“起来吧,太妃久居深宫不喜人烦扰,今日谴你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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