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东晋这位兢兢业业的新皇帝都没敢过这奢侈生活,毕竟温室蔬菜要日夜火炭燃烧,东晋穷,好多流民都吃不饱饭呢。

阮裕这番话着实伤人,谢万再如何无礼,也还是个小孩啊,但他将话题转到“新出门户”上,听起来就无比刺耳了。

阮孚起初发觉谢尚的节拍乱了乐曲意境,甚为不悦地微皱眉头,然后再观击掌的美少年,目光盈笑,坦荡自若,顿时又让这老头舒展了眉头。

这等年龄悬殊、武力差值,让谢安绝了要把桓温当成宿敌的念头,历史是历史,未来是未来,如今的少年桓温真的挺好欺负的。

一是纪瞻所推举的安西将军郗鉴。

这下连去阮家接大嫂的事也被他的病耽搁了,谢安心中惭愧万分,偶尔从晕睡中醒来见到大哥谢奕守在床头的身影,莫名心酸。

谢安一动不动,与那黑影僵持着,渐渐身体的热度褪去,让他不清醒的脑袋冷静了下来。

顾清越则在余下空白处画上了今夜聚会的孩童,顾悦之与陆纳在下棋,小郎君们眉目传神,一人在颔首长考一人执棋欲落。

“方才不理你是怕被人知道那不倒翁是你做的,他们会笑话你。”王熙之有些伤感,“早知道我就不放在地上玩了。”

然后她握紧手中那几块碎蛋壳,一字一字道:“我、稀、罕。”

两人口中的顾元公顾荣,是东吴时丞相顾雍之孙,顾荣弱冠出仕孙吴,孙吴亡后他同陆氏子弟入洛阳拜官出仕,再后来随司马睿南渡,更是为先帝司马睿基业建立与纪瞻一同出尽心力。

谢安手仍端着肉碟,而且还抓得牢牢的,他迎上阮歇的目光。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在东晋初年,内有王导担任宰相主持朝廷,外有王敦担任元帅统领东晋六州兵权,控制着长江中下游的防线。

“还有江东最出名顾陆两家,顾悦之和他妹妹顾清越我不太熟,但这两人绘画极有天赋。陆家陆纳有见过几面,比哥哥你还凶……”

两人互叫着对方的表字,俨然是斗嘴的前奏,谢据一脸淡定见怪不怪,三兄弟中他性格中庸,既不像谢奕那般粗豪不羁,也不像谢尚般率真无忌。

何错之有?谢父一脸茫然。

士人安于精神麻醉,自以为能忘却眼前烦忧,忘却半个国家都被胡人占了,忘却多少汉人在被成两脚羊的耻辱。

这就算是认识了吧。

他本欲上前伸手去揭开字帖,却发现自己……不够高。

“既然你已入弱鱼池,踏入墨道,那么,作为你的堂兄,我有义务告知于你:这蓬莱典籍,没有进行修行的人是不能随便看的。”

想到这里,他睡不着了,披上棉袍,手持灯盏打算去书房看看。

胡床已传入,但总还不够高,又没有椅子可坐,简直是酷刑。

孔严:“哎呀,恭喜无奕兄。”

这时期的风流人士,无不有各种雅趣之事传播扬名,名望权势从来都是一体的,谢家有如此经营手段,自然别家也有。

孔严手扬书卷,做辛苦状。

长兄如父,这几年谢安都是由谢奕带着,虽然谢奕有自己的儿子,可他因外放做官,未曾带妻儿前往。

不愧是士族子弟,小小年纪就气度不凡,难怪县令大人能将此事交付于小郎。

小孩子就是好骗啊,谢安无愧于心地继续画着。

王熙之已经跑开了,他也快画完,这一通练习可真是舒畅,最后他在池里洗净手和手帕,然后提笔在画纸一旁写下: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诗是李商隐的诗,提写在荷花图上更增风色。

谢安甩了甩手腕道:“顾小郎,论水墨画我比不过你的,现在光是练字就已经很累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顾悦之别那么在意,好好画自己,不要有压力。

顾悦之不甘道:“可你还会作诗,这句诗真美。”

谢安轻咳,“上次阿温带我出门,我在河堤上听人吟的。”

“骗人。”顾悦之终于露出小孩心性,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谢安看着跑得没影的王熙之,赶忙拿着画去找她了。王熙之自然回到小院去,平日小院的门锁着,但仆人乙武功高强到没见人影,远远见他来,就将门给打开了。

画最后送给王熙之,虽然这算不得什么出色的素描,但上面有小萝莉的画像,谢安画了她单足在水中嬉戏的画面,画的是背面,小小一团,但笔划清晰,形态生动。

“阿狸,你总是会些奇怪的东西啊。”

王熙之没有理由打他手心了,因为她的确很喜欢这幅画,而且谢安学永字八法也学得极快。

该回家的时候,王熙之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阿狸,等我长得好看一点再画我。”

原来她是觉得自己不好看么?

女孩子的心思真的很难猜啊,前世宅男后世还是宅家儿童的谢安,真的搞不懂。

就这么悠闲无暇地转眼过了半年。

谢安又开始搞不懂桓温了。

十三岁的桓温正式入住军营,然后迅速迷上了蒲博,成了十足十的兵痞子。

蒲博就是赌博,赌双陆棋、樗蒲,双陆和樗蒲是棋盘,也有掷具和棋子,但玩法各异。

魏文帝曹丕还曾有诗:“但当在王侯殿上,快独樗蒲六博,坐对弹棋”。

无论何种博戏,一旦沾上,便是如常服寒食散的人那般上瘾,无法戒除。

桓温沉迷博戏,好在他没把要成为一品武斗家的誓言给忘记,赌得越起劲,练武也越狠,每次谢安见到他,手掌老茧越来越厚。

博戏有赢有输,但多半是赌客输得多,不然这赌坊怎么开得起来。

桓彝在宣城做官,顾着两个家,每月俸薪不多,桓温又没到博功名养家的年纪,有时赌得裤子都要被抵押了,只好偷拿家中的物件去换钱。

这事被谢奕知道了好一顿骂,但谢奕也近来也没空管着桓温,寄奴虽说接回来了,可隔三差五还是囔着要见阮裕,还想跟着阮孚学琵琶,俨然一副要继承阮家家风的架势。

而且阮氏又怀了第二胎,谢奕宝贝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