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依旧有些呆,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后来纪瞻在席间又见陈郡谢氏那位从乡下回来的小郎,做出了让食之举,孩童之举全在其心,也暖了纪瞻的心。

毕竟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谢家四郎,在乡下住了两年,一入建康城就被桓彝看中,一首《咏梅》直接入了弱鱼池的小才俊。

看戏的谢安发觉,咱家焦姨宅斗能力战五渣,但堂兄嘴皮子瞬间把谢家的智商给拉高了。

先帝司马睿南渡时还是琅琊王,王氏兄弟尽心辅佐琅琊王,直到北方洛阳沦陷,琅琊王在司马睿六年前在建康登基,总算保住了国祚。

这是在问谢父的意见了,焦氏这么做,肯定早就烦过谢父。

大哥谢奕走过来,凑在他身上闻了闻,白了谢尚一眼,“谢仁祖我这几天回来交接公务就把阿狸交给你,你别给我带歪了。”

谢父眉目微锁,“王熙之这个丫头……阿狸,旁的小孩笑话她,或者你四弟故意吃她的鹅欺负她,这都跟你无干,你切记,不可去招惹她,也别笑话她。”

但这玩意吃多了伤身且上瘾,服食时间一久,人的体质虚弱多病、萎靡不振,多半得早死。

说实话,有点累,快点长大就好了。

是个什么字呢?

谢安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海边,那里有一叶扁舟,他踏上了舟,耳边听到谢尚在唤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急切。

九品中正制在这个时代存在,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本身就不公平的制度,造就了更多不公平的命运,若出生在世家,在各方面有享有特权。

四岁能读《说苑》,真是一棵好苗子。

桓彝:“无奕两年外放之期已过,历练得当,是该回来了。”

谢安想起父亲信上的话,看来朝廷因为伯父谢鲲的死对谢氏有所抚慰,一则是给父亲进了爵位,二则是有意调大哥回京师,毕竟如今伯父去世,于谢氏的未来有极大影响。

“我家三郎饿了,要先一步回家吃饭!”谢奕丝毫不让步。

东晋的京师建康,以后还有一个承载更多苦难的名字,南京。

都说了是屁大点的县城,衙差也少得可怜,每次遇到南北方人聚在一起的节日,就不免提心吊胆。

谢安说的是《丑小鸭》,当然到了晋朝就要把故事里天鹅给换成人们熟知的鸟类,于是他想到了鸿鹄。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嘛。

况且鸿鹄之意,鸿指大雁,鹄指天鹅,在传说里又有白凤凰的意思,反正用鸿鹄比喻来得更好。

“我要讲的故事名字叫《丑小鸭与鸿鹄》。”他刚说题目,王熙之就举手提问,“就是可以吃的鸭子和白凤凰?”

能不能不要三句不离吃啊我的大小姐。谢安内心吐槽着点头。

“故事里要是是丑小鸭,这个丑字是很重要的。因为它本来是一只鸿鹄蛋,结果不小心出生在鸭群,它长得跟鸭子不一样,所以被鸭子们认为它很丑,不接受它,还啄它、排挤它、笑话它,让这只丑小鸭感到很自卑,而且连隔壁的公鸡也欺负它,所以它只好逃走了。”

“在逃走的路上它遇到了对它性命产生威胁的动物,比如狐狸、狼、野猪、猎狗什么的,但它每次都能险中逃生,于是她就认为,因为我长得丑所以连猎狗都不敢咬我,这样的鸭生真是又幸运又悲伤啊。”

说到这里,王熙之扑哧一声笑了,但她马上用手捂住了嘴巴。

再笑我就不说了啊,还不是为了哄你这个笨小孩啊,谢安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

“以后,这只丑小鸭遭遇了许多磨难,但它内心已经变得坚强,不再纠结于美丑。当它偶然一次遇到水面飞翔的鸿鹄时,因向往它们的身姿而走到水边,”谢安故意放慢了语速,“于是啊,它发现水面上的自己倒影原来长得跟鸿鹄一模一样,原来历经磨难的它已经变成了一只美丽的鸿鹄了!”

“所以啊,等阿菟长大后,就会变成鸿鹄的!当然,我可不是说你丑,你懂的吧?”

王熙之眼睛一直亮亮的,像是含了水,听完这个故事半晌没说话,想了半天,哼了一声,“我懂啦。”

谢安想起之前离席时揣的柿子,连忙拿了出来,放在王熙之手上,“司徒大人没让你入席,想来也没有柿子吃了,所以我偷拿了来。”

王熙之一手握着一个,问他,“你吃了吗?”

谢安摇头,“都是给你的,你放着再软些更好吃。”

王熙之握着尚有体温的柿子,低低地笑了。

又聊了会,天色就彻底黑了下来,谢安才想起还有小竹林诗会的事,王熙之提着裙子说要跟他一起去看看。

今天王熙之也穿得很好看,藕色裙裾,鼠灰色的风袍,被一路上的灯火染上层暖黄色,看得出来她今天心情并没有被温氏姐妹的找茬给影响到。

冬至时,蚯蚓因阴气深重而在深土中蜷曲,所以冬至三候中一候名蚯蚓结。

王熙之边走边提着灯在竹林土间照着寻蚯蚓结,凸出的土面也许就是,还寻到几个冬笋,不过两人也没敢去挖开,只是王熙之听他说起什么冬笋虾饺、四喜丸子馋得不行。

王熙之道:“看来阿狸在乡下吃得比我们好多了,其实乡下也并不差啊,我阿爹就住在乡下呢,其实以后住在山间最好,钓鱼划船,清静得很。”

谢安想起历史上书圣在暮年称病辞官隐居剡县的事,而他又刚从剡县回来,虽然如今书圣已成萝莉,但冥冥之中他们的命运确实这样奇迹般地有了重合点。

谢安不由逗她,“还要放鹅,到山里养鹅,说不定它们汲取天地灵气,会变成鸿鹄呢。”

王家真大,不看路地玩,还会走错路。

幸好冬至之夜灯火通明,即使是在竹林里,也能在疏叶之间望见朦胧的光。

如果再长大一点就好了,建康城外应该有更好的风景,而且谢安连建康城都没怎么逛过,不过王熙之应该更没怎么出过门吧。

耳边是竹叶风沙、雪落轻灵声,他们在竹林间钻了许久,终于磨蹭到了“小竹林”。

可这时小竹林只剩谢万和纪友在对着纸张发呆。

谢安这才知道,其他人完成作品就被接回正厅,这作品出来后是要呈给司徒大人首先过目,还要当着宾客的面当众品评。

纪友用笔敲在熊孩子谢万头顶,“顾悦之作了画抵诗,刚被你罚醋罚得狠了吧,走的时候脸色臭臭的。”

“罚人喝了几杯醋?”谢安将闹得更欢的熊孩子谢万拉到一旁问。

“三哥,你真是我的亲哥啊!这几人连着三次都没说顺溜,特别是顾悦之,被我罚了醋后,连诗都没心思写。”

谢安笑道:“你当时可背了十多遍才说得顺,现在就给人三次机会?”

谢万岔开话题,一见躲在三哥身后的王熙之,惊讶无比,想到自己之前吃了她的鹅,吓得跟什么似的拽着写了两句诗的纪友,“阿友啊,在这干坐着想不如边往回走边想!”

纪友击掌,“对啊,这灵感可是要找的。”

两熊孩子立马叫上仆从拿着笔墨纸砚就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