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七连着叫唤了两声,苏珺兮才自沉思中回神,勉强扯了一个微笑:“怎么了?”

听见这种保证,若说一点都不感动那是假的,即便苏珺兮并未对此抱多大希望,就比如陈府,她寄人篱下在先,因此无论陈府表现得与苏家有多么亲近,她也如何都不敢带有哪怕一丝的妄想,但是,心中却丝毫不敢忽视了这份恩情,只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既要谦恭感恩不能让陈府寒了心,又要进退大方不能让苏家低了门楣。苏珺兮有时候觉得,自己或许就是这般避让与计较习惯了,弄得平常处事间都带了一种漠然。想着,苏珺兮脑中显现出一张脸来,俊眉朗目……或许,自己对陈则涵就是如此吧,因着苏家与陈府的这一层关系,自己与陈则涵结了青梅竹马的缘分,却永远也无法和他交心……

苏珺兮一惊,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本能地伸手去挡,眼看匕首就要刺来,那男人身形一滞,却是被姚娘拉住了。男人心中本就不爽,这下更是气愤至极,反手一刺即中姚娘肩部,姚娘尖叫一声就被男人甩到地上。

陈则涛每日都是最早一个来一鹤馆,又是最后一个才走,因此称他一句医痴并不为过。此刻陈则涛听了清风的话只浅浅一笑:“可不是得等雨小了再走,今日几位老大夫倒是运气,走的时候雨才下,不想我们耽误了一会儿功夫,这雨就下得这么大了。”

陈则涛这才松了一口气,随着陈于致出了房门,走在初秋清爽的景致里,顿觉刚刚迫人的气息都悉数散了去,一时想起自己的爹爹,虽然在世人眼中一事无成,但是倒落得自在快活,不禁满脑子都塞满了有为无为的思辨推敲。

此时,清风也提着苏珺兮的诊箱跟了进来,苏珺兮接过诊箱走至床边,却先被一股酒气熏得退了一步,不禁就皱了眉。如此又醉又烧的,难怪要晕过去!苏珺兮不由暗骂了陈则涵一句,才放下诊箱接过王叔递来的布巾子轻轻盖在陈则涵的额头上,旋即坐在王婶端来的凳子上查看陈则涵的病情。

长玄对上苏珺兮的视线,见苏珺兮的眼神似笑非笑,瞬间就红了脸,挠挠头只嗫嚅道:“苏大夫,我回去了。若晚了师父肯定又要骂我一顿,说我是脱缰野马没有规矩。”

苏珺兮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就往园子行去,却又被长玄轻声唤住。

除去王叔、阿虎和阿豹,苏家诸女子此刻便围在此处一起过节。王婶已是即将半百的妇人,因此只在一旁伺候着。

翠碧闻言眉眼间便添了神采:“翡赤姐姐这几日总感叹大少爷比起往日真是用功了不少!还说大老爷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还能有谁,自是你的姚姐姐。”老鸨满意地看着黛娘掩饰惊慌神色,不疾不徐地说着,“陈府大少爷有了新欢自是不再念着旧爱了。”

李景七伸手一指,却是一方长案,案上一盘不明形势的棋局。

苏珺兮点点头。

说着苏珺兮自己也一侧坐下,却又似忽然记起什么,转头吩咐一直陪在客厅的王婶:“差点忘了,王婶,你去熬一碗甘麦大枣汤给清风压惊安神,让她睡个安稳觉。”

女子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原来的拼命反抗全然出自本能,意识里尚存的一丝丝澄明能想到的就只是紧紧闭着双眼,排斥着下一刻可能发生的一切,分不清是恐惧还是绝望,却忽的感觉身上一轻,&img=""&前一凉,来不及反应何故,只顺势两手交叠抱&img=""&,侧卧蜷身,缩成一团,光洁的雪背便暴露在盈盈烛火里。

李景七三人在西街街口下了车,一路往西街行来,只见雕车竞驻、宝马争驰,处处茶馆清谈、酒肆雅聚,更有青楼画阁、绣户珠帘,时时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即便府桥之上、楼角之下,亦布满零嘴杂嚼、奇珍异货的摊铺。

待三人到了陈则涵的客房,陈则涵却示意清霜退下。清霜再好的忍耐功夫,此刻也立时将一路上压抑在心中的不满通通表现了出来,只站着不动。苏珺兮看见清霜面露不愿之色,连忙递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放心。清霜这才收了脸上的神色,退了出去,却不愿意走远,只站在门口守着。

“小姐,簪这支银簪子吧,还是这支好看。”清霜打断苏珺兮的沉思,从苏珺兮的妆奁里取出一支银簪子来,只见清亮的簪子顶端生出一朵青梅来,青玉为瓣,银丝为络,看之便知不俗。

陈则涵转身,几乎六神无主:“仲郎,这可怎么办?我、我……我留宿落影阁了。”

等出了东风楼,一阵晚风吹过来,苏珺兮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苏珺兮缓缓呼了一口气,不敢耽搁,和清风、王叔一起赶回了家。

陈则涛略思忖:“今日前堂不知能不能忙得过来,要不你今日去前堂吧。”

如此,再望向苏珺兮,陈则涵就觉得她似乎遥远的不可触及,就觉得她的世界似乎朦胧的不能看清,便不再那么肯定,眼前的苏珺兮,就是他往日日日伴在左右守着长大的青梅竹马,就是他往日时时哄在手心倾心相与的红颜知己了……

长青做了个请字,面上讪讪然:“昨日公子与陈大少爷喝多了。”

忽而,一艘&img=""&致华丽的游舫停在了旁边,苏珺兮转眸望去,就看见一位美貌女子倚在窗边纱幔飘飘处,白衣外着湖蓝色的薄纱外衫,纤臂上披桃红色的提花披帛,悠悠然、娇滴滴、酸溜溜地嗔怪:“陈大少爷,我道你近日怎的都不来奴家的画舫,原来是携美游湖,忘了奴家。”

“看你把她吓得。”清霜将清露自清风手里拉开,温言劝着,“你别怕,小姐瞧得分明的,今日没你的事,就是希望你胆子大些,放开些,晓得?”

王婶走至门口,见大门微开,清雨低低地打着一把青伞躲在檐下,再走近一看,只见门外一名身材魁梧、肤若古铜的男子立在雨中,雨水不停地从他脸颊上往下淌,身上湿淋淋早已被浇了个透,身后白茫茫处还有一主一仆两个年轻男子坐在马上,三匹俊马不安地在雨中甩着鬃毛,水珠四溅。

“走吧。”苏珺兮转身吩咐领路丫环。

&img=""&&img=""&夏木,啭啭黄鹂,孤山路长,苏珺兮的马车忽的一个拐弯,转入杏林巷。却不知,那时的惊鸿一瞥,入了谁的夜梦。

清霜点头,让清露前去客厅转告王叔稍等片刻,便回了屋内。

夏唐亦第一次觉得后脊背发凉,自我安慰地眨了眨眼睛,再看许世宁仍旧站在她家楼下对她怒目而视,那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此时更加苍白,原本英俊的面容被她家的碎菜叶点缀得五彩缤纷,污水还俏皮地一滴一滴从他脸上滑落……呃,夏唐亦只觉得一身恶寒,连忙闪回屋里,这回她闯祸了……

周老闻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继续问:“你这赵府是哪个赵府?”

来人一愕,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只好应道:“便是东风楼的业主赵府。”

赵成益?赵成益受伤了?苏珺兮不由一惊,便记起那日李景七说的话来。难道李景七真的找人打了赵成益一顿?可是他自那日起便在她眼前消失了,又怎么会……

一时苏珺兮回忆起那日和李景七的冲突,心中忽然一阵心烦意乱,理不出头绪,却被周老懒怠的声音打断:“他受伤了?可是些什么伤?”

来人更加奇怪,心道这老头怎么这么啰嗦,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想着脸上便露出些许不满来:“自然是跌打损伤。”

周老不满地抬眼看了来人一眼:“若是寻常跌打损伤,我让我的小徒儿去就好了。”说着便要吩咐一边的小医童。

来人一看,不过是适才说话的小医童,哪里是什么医徒,不禁着了急,当即把自家少爷的面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老华佗,这可使不得,我们赵府府上自是有郎中的,只是郎中说,大少爷伤得厉害,若不是一鹤馆那位最了得的接骨大夫,只怕要落下残疾。您要是不跟我前去赵府看诊,小的只怕也要折了腿脚!”

来人这一番话说完,周老才懒洋洋地放下手中茶盏,站起来令小医童收拾了诊箱,而后慢吞吞地随来人走了。

苏珺兮看着周老的背影,不期然瞧见他临出门时又匆匆回头朝她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

苏珺兮顿觉疑惑,这意思是?回想刚刚的一幕,周老似乎有意刁难那小厮,难道周老知道她和赵成益结怨之事?想着苏珺兮不禁狐疑地转头看了陈则涛一眼,陈则涛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埋头做着小记。

等到午间,苏珺兮寻了空隙,不禁拉住陈则涛问道:“二哥?周老可是知道我和赵成益之间的梁子?”

陈则涛闻言先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苏妹妹,我知你不欲陈府为你出面,但是……你那日虽然说了知府大人这回还算公道,但我还是担心,所以前去打探了一番,不料却打听得又是赵成益做的好事,一时愤怒,在回途中遇到周老,掩饰不住,我便告诉了他。”

“那打伤赵成益的事情可是你做的?”苏珺兮明知陈则涛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却鬼使神差地问道。

陈则涛一愣,随即正色道:“我怎么会和赵成益一般见识,他那想必是多行不义的结果。”

苏珺兮闻言,心中忽而闪过一丝连自己也不能言明的情绪,瞬间即逝,捉&img=""&不得。

“是我想多了,二哥向来沉稳,怎会如此莽撞?”苏珺兮连忙道歉。

陈则涛柔和一笑:“无碍。但愿今后赵成益收敛一些,别再到处得罪人,也别再来暗算你。”

“我也希望如此。”苏珺兮答道。随即二人一同前往后院用午饭。

到了下午,周老回来,老顽童本色尽显,拉着苏珺兮跟说故事似的把他如何用尽手段趁着给赵成益诊病接骨的机会好好收拾了他一番、替苏珺兮报了一箭之仇的过程说得眉飞色舞,苏珺兮一面听一面笑,一时又感动周老的爱护之意。

周老说完了自己还意犹未尽,瞧见苏珺兮怔怔地望着她,不由拍了拍苏珺兮的脑袋,笑嘻嘻道:“傻姑娘。”

随后,一鹤馆忙碌起来,苏珺兮虽然手中不得空闲,脑中却时时突然想起李景七说的要替她报复赵成益的话,不禁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熬到一鹤馆闭馆,苏珺兮回后院大厅匆匆收拾一番正准备回家,抬眼却见窗外李景七正站在后院中庭里的一棵银杏树下,挺拔修长的身影笼在纷纷扬扬的黄色银杏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