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男人抱着,昨日的不安惶恐都没了,一片宁静。贴着男人温暖的胸膛,阿桔想了想,问他:“这事什么时候跟蒋嬷嬷她们说?她们也要一起过去的吧?”

他是一个富家少爷,她心底深处都有着放不下的不安,怕今时今日的甜蜜只是因为他还没遇到更美的姑娘,将来遇到了便会喜新厌旧。眼下他摇身一变成了侯府长子,他父亲成了朝廷新贵,京城啊,就算阿桔没去过不知道那些高官勋贵的生活,他父母的故事也告诉她了,男人生得太好也会被人惦记。

崇政殿是唐文帝处理朝务的地方。

宁氏含笑点头,朝还想再说什么的儿子摆摆手,赵沉笑笑,跟在阿桔身后上了马车。

阿桔脸上一热,“没有,我,我去帮你拿衣裳。”不敢再看他,转身朝衣柜去了,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成亲了,他不再让那些丫鬟服侍更衣,她大概还是有点高兴的吧?

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蒋嬷嬷蔫悄悄进了外屋,喝杯热茶,然后坐在椅子上等着两人醒来。

阿桔低头不语,收拾好后起身去洗漱,接着又简单装扮了一下,这次却是绿云帮着弄的。

赵沉坐在椅子上,随意答道:“多是生意上来往的,不多,也没有认识你的。”

曾经她恨赵沉在山洞里骗她,恨他不顾她意愿逼她嫁他,可如果不是他出手帮忙,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她有什么资格恨她的救命恩人?最多不喜他不择手段。

她这样跟妹妹说了,小柳氏便道:“嗯,阿桔还小,短时间放不下也没啥,只要赵公子对她好,婚后小两口日夜相处,阿桔很快就能忘记以前那些破事了。”大外甥女最心软,还是很好哄的,而赵公子那样的品貌,恐怕庵里的姑子见了都会动心,他真想跟阿桔过日子,阿桔能抗拒的了?她是过来人,懂得多,都说男人爱美色,其实女人也一样,长得好就是吃香。

无论如何,赵沉都不适合她,其实赵沉也不了解她,他坚持想娶归根结底还是喜欢她的貌,等过几年她老了,他又遇到更好看的女人,自然会变心,甚至会像现在对她这样缠着对方。

左臂不动,他小心翼翼往下挪,右手将她脸上长发轻轻拨到后面,再碰到她细腻的脸庞,心神荡漾。她都抱他了,肯定睡得很沉,赵沉胆子大了些,将手挪开,慢慢低头凑了上去。他还没有亲过她的脸,没想到这种心跳加快的感觉毫不输于亲她唇,而且因为她乖乖的没有反抗,他可以全心感受她的美好。

黑瘦男人低声骂了几句,含糊不清。

目光落到那株翠绿兰花上,想到宁氏的柔声细语,阿桔心中很是复杂。

宁氏点点头,朝问梅招手,等问梅过来,她指着那盆兰花道:“阿竹小九都有见面礼,知道你喜欢兰花,我就给你备了一份不一样的。你先看看,认得这是什么兰吗?”

阿桔苦笑。

赵沉摇摇头,扫了厨房一眼,对他道:“小九先去找套你爹的衣裳,一会儿洗完手我换上。”

一家四口吃晌午饭时,林重九终于凑了过来,悄悄看看阿桔,被阿桔瞪了一眼,林重九马上知道自己办错事了,饭后主动去跟长姐道歉。

林重九看看这个简单的礼物,上面竟然还用红绳系着,本能地嘟起了嘴。不过当他接过葫芦,发现一面刻了他名字一面刻了“平平安安”四字时,总算是笑了,美滋滋套在脖子上塞到怀里,朝林竹扮个鬼脸:“二姐送的没大姐送的好!”说完一溜烟逃了。

其实她娴静又坚强,亲眼看到未婚夫与旁的女人厮混,她没有冲出去哭闹,也没有寻死觅活。

赵沉并没有乘胜追击,站在一侧居高临下地看他,清冷声音伴着不远处的哗然水声,好听又残忍:“孟仲景,实话告诉你,别说你跟阿桔只是定亲,就算你已经娶她为妻,我照样有的是办法把她抢过来。如果你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免于沦为村中笑柄,最好赶紧找个老实女人娶回家,否则我不介意陪你玩下去。”

阿桔受不了弟弟的眼神,再说也不能劳烦旁人去哄弟弟,便站了起来,扶着林重九肩膀对如娘道:“怎好劳烦你照顾小九,快回屋歇着吧,我陪他去。”说着假装生气弹了林重九一个爆栗,拽上他走了。

柳氏还没说话,林重九紧张地抱住她胳膊,仰头哀求:“娘,赵大哥说鹿是送给我的,我想养着它,咱们不卖行不行?”

农家规矩并不严,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同柳氏说一声,林竹姐弟便陪如娘出去了,阿桔照旧留在家里。

赵允廷亲亲她手,牵着她往上房走,边走边说话:“这次是去济南办事,时间紧张,昨晚连夜过来,明早就得走了。”

他大大方方没有半点心虚,阿桔看他顺眼了些,但依然不高兴,故意问:“你想帮她出钱?那你带了多少在身上?”定亲后孟仲景跟她交待过孟家家底,因为准备喜宴,没有多少存钱了。

孟仲景用余光看着她,见她站稳了,他松了口气,下一刻却见她身子一歪,惊叫着朝前扑了下去。孟仲景大惊,想也不想迎上去扶她,他攥住她双肩,如娘直接扑到了他怀里。孟仲景最先感受到姑娘丰满的胸脯,下一刻她双手就扶上了他腰,孟仲景不由想推开她,手却碰到她细得惊人的腰肢。

她像梦里一般乖顺,孟仲景的心疼慢慢变成悸动,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她唇上。

他缓缓转过身,正对孟仲景,面带浅笑,一双凤眼里却意味深长,更有势在必得。

离林重九往常出门还差一会儿,阿桔站在屋檐下,望着弟弟发呆。

只要把她娶回家,她怎么嘲笑都行,一家人再怎么笑,他都不介意。

阿桔瞬间面无血色,想骂他,对上男人满是戾气的眼睛,她又害怕了。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自家一定不如他。阿桔不敢跟他硬碰,咬唇别开眼,放软了声音劝他:“赵公子,那日我与弟弟落水,你救我们乃侠义之举,碰我也实属情急无奈,只要你不说出去,没人知道,赵公子实在不必低就……”

赵沉将茶叶放到篮子里,示意林重九先进去,转而笑着朝林贤行礼:“伯父在屋里歇着便是,何必出来?倒是晚辈疏忽,劳伯父久等了。”

他盯着它,眼中浮现的却是河边的姑娘。

柳氏当然也心里有数。

两人隔了些距离,男人背对她站着,脸庞被树叶遮挡,只能看见一片白皙背脊,窄腰长腿。

赵沉笑了,“那就好,好好学,半年也能学到真本事。今天先教你游水,以后,除了下雨,每隔三天你便来这里等我,吃过早饭就来,记得跟家人说清楚。”难得有缘,教教他又如何,回京之后,想这般清闲都不行了。

林重九眼睛转了转,伸手去碰吊兰叶子,被阿桔拍了下去。林重九悻悻缩回手,跟着抱住长姐胳膊摇:“好大姐了,我就出去玩半个时辰,晌午吃饭前肯定能写完三张大字!”

赵允廷若真听她话,当年便不会强娶她回家,也不会在宁家被全族流放,在老侯爷夫妻都逼他休妻时拒不从命,宁愿让她假死也要继续霸着她,让她永远做他赵允廷的元妻。不过也幸好他执拗,她才能全身而退,亲自照顾儿子这么多年,看他读书习字,看他射箭练武,看他羽翼渐丰,而不是像赵允廷希望的那样做个雏鸟等他荫蔽。

确定对方并非有心跟随后,为了解大女儿的羞窘,柳氏开始找话聊,问她在姨母家有没有看到新品兰花。有话说总比没话说好,阿桔强迫自己不去理那种似有若无的被注视感,认真跟母亲聊了起来。

她们不提去首饰铺子,阿桔更不可能提了。

时近晌午,铺子里客人并不多,所以周老太太才放心他们过来玩。

饭菜都好了,柳氏亲自把最后一道红烧鱼端上去,让几个爷们好好吃,这才回到厨房。若是旁的人家,都是男人们吃完女眷才去吃剩菜的,自家日子过得还行,不用那么紧巴,菜出锅时她每一样都拨出来一些,跟阿桔一起端到西厢房。

林竹嘿嘿笑,乖乖承认自己确实懒。

阿桔能感受到衣摆下面一直耀武扬威的小将军偃旗息鼓了,她突然有点不安,那不安随着赵沉沉默时间越来越长变成了忐忑。她悄悄扭过头,紧张地抬眼看他,就见赵沉面无表情看着她呢,说是看她,又不像,更像是在发呆。

阿桔有点害怕了,垂下眼帘,手不安地攥着袖口。他毕竟是个男人,以前他自己忍着不要她,现在……阿桔害怕,却也有些委屈。她不是故意不想给他的啊,除了那晚一时恼他想罚他一次,她已经做好准备回去后就跟他做真正的夫妻了,谁料事情那么巧?

就像弟弟顽皮惹父亲动怒一样,明明她没有做错,看着父亲严肃的脸,也忍不住害怕。现在换成赵沉了,阿桔局促地看向车帘,怎么男人冷脸时都那么吓人呢?要是她真犯错还好,道歉就是了,可现在,难道要她因为月事来而道歉?

阿桔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既然赵沉生气了,阿桔也不好意思再让他抱着,试探着起身,打算自己坐着去。

那双已经有些松的大手却又箍住了她腰,“坐着别动。”

他终于说话了,阿桔不知为何反而更加委屈,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扭头道:“你不是生气了吗?”敢情方才那些情话就是为了那事才说的吧,一看不能得逞了马上摆出一张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