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火方被浇灭,一股刺鼻的烟味,江彬命人找了几条湿帕子,与正德皇帝捂着鼻子进去。

陵前有小河曲折蜿蜒,山明水秀,繁花盛开,吉壤无疑。

正德皇帝惊讶地细细打量,只见是拇指大的一颗珠子,圆润饱满,色如玛瑙。

走前一晚,朱宸濠给了江彬一锦盒:“鲛人之泪化作的避水珠。”

张锦自幼便跟着他,总想方设法护他这庶出的王爷,常被牵连。他还记得张锦为了他冲撞他二姐,为救张锦,他亲自抡了木棍打得张锦昏死过去,这才逃过父王那轻描淡写的一个“死”字。事后,朱宸濠偷偷给张锦抹药,一边抹一边哭,幸而张锦命硬,高烧几日便挺了过来。朱宸濠继藩后,张锦从不曾恃宠而骄,问他要什么,他只说让走镖的大哥张冲也进府某份差事。之后,朱宸濠反,他跟着反,丝毫不吝啬这条命,如今,他终于要出府了……

吴瓶儿心里有气,便去找了正德皇帝,故意坐了大声道:“吴杰那厮也没空顾我,不如皇上替我找户好人家?”

正德皇帝沉默片刻,忽地明白过来,看着那两眼失神的侍卫,无限同情地啧了几声。

去江西的一路还算顺畅,半路上下了场雨,正德皇帝一直拉着江彬打牌,末了嘀咕道道:“你定是让望微看牌了!”

说罢就听了“咚”的一声,望微惊得吠叫起来,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喊“翰林大人”,这时候,张永来报,隔壁的舒芬又撞柱子晕了。

江彬忍着痛大口喘息着,半合着眼道:“佞臣……”

这边,江彬一伸手,解下今日宴上正德皇帝赐的玉带搁到地上,又摸上颈侧系带轻轻一抽,再解了腋下系带。新赐的红色莽服便这般蜕了下来。正德皇帝瞠目结舌地看着江彬一眨眼功夫便脱得只剩中衣中裤与一双皁皮靴。正德皇帝口干舌燥地动了动喉结,终于盼到江彬在月色下露出上身长短不一或浅或深的疤痕,结实匀称的线条,在腰腹部收得恰到好处,江彬除了靴子,将薄裤裤管卷到小腿处。

江彬抱着舔了他满脸口水的小毛团掂量,小家伙当真是胖了。几名宫女在一旁偷偷张望,江彬料想小家伙这些天该是她们照料的,冲她们笑了笑,那几名宫女脸一红,批帛一扬便不见了。

五日后,江彬去行都司的路上,见了一身直裰的正德皇帝摇着扇子朝他走来。江彬刚要指责不好好养伤跑来凑热闹的正德皇帝,便被捉了手道:“闷得慌,陪我逛逛。”,江彬看了眼后头跟着的陆青与汤禾,唯有不吭声地任正德皇帝拉着。

孙镇见他们不出来,于是在夜色下放起了烟火。一点火光在半空中响亮地炸开绚烂的礼花,放哨的鞑靼兵士们并不曾见过这般景象,都看得入了神。

说话间,天已暗了下来,点了灯,正德皇帝一双眸子透着嗜血的光亮:“我已命宣府游击李时春带兵前往天成卫,副总兵陶杰、参将杨玉,延绥参将杭雄分几波前往阳和卫,副总兵朱銮驻守平虏卫,游击周政驻守威远卫……”说着起身走到门边,看外头一盏接一盏亮起的灯火,“大同是必争之地,诸位少安毋躁,切莫掉以轻心!”

几人盯着那绿油油的粽球片刻,又看看挑着眉扬言这与寻常百姓包的没什么不同的王总兵,表情古怪起来。王勋脸上挂不住,对憋笑的几人道:“你们倒也包个瞧瞧!”

外头,轿夫依旧稳稳地抬着轿,全当没听见江彬的言语,随轿而行的汤禾脸上却掠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别白费功夫了,搬什么救兵来都无济于事,今日非得给我个……”话未完,一扭头就见了带着陆青、汤禾等锦衣卫前来的拉长了脸的江彬,于是一个蹦跶上前握住江彬手道:“吃过了?”

最终,他停在了崇文门前。崇文门外便是酒道,美酒佳酿大多从此入京上酒税,酒税由祟文门指定的十八家酒肆统一收受,好些个酿酒的小作坊,为避税于夜间挂着装满酒的猪尿脖偷偷翻过城墙,这“背私酒”的要被抓着便是死罪论处,故而崇文门也有“鬼门关”之称。

第二壶茶上来,江彬终于盼到杨廷和开口。

那夜,雨湿了窗纸,雷打个不停,女子痛得抓破了风韵犹存的脸面,喉咙里发着嘶嘶的响,挣扎片刻后,她猛地绷直了身子,目光死死钉在角落里蜷着的朱宸濠身上,想说什么,张口却吐一口血。当时朱宸濠懵懵懂懂的,只觉着怕。直到第二日,阳光洒在死不瞑目的尸身上,朱宸濠才明白,娘是再不会醒了……

江彬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向来志向高远的赖恩竟也逃不过这一劫。又使了些计量,求一丈赖恩分于副提举的绸绢。又留了几日,与汤禾共同打探得人证物证确凿,这才鸣鼓收兵,与王勋一同回了杭州。

寒食节前一日,王勋入京来接身怀六甲的嫂嫂仇瑛,江彬为避人耳目并未亲自去接。

“很是了得。”

次日放榜,正德皇帝推翻读卷官的一甲提名,将杨慎点为状元,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按理说,身为内阁首辅杨廷和之子,杨慎这状元来的多少有些令人浮想联翩。但正如杨廷和之前在府中养病尸位素餐一年多却无人问津一般,那些平日里连鸡毛蒜皮都要翻出来大做文章的言官们对于此事竟又一次保持缄默。

告别时,不谙世事的小家伙伸着脑袋回望,乔宇也始终站在水塘边静静望着。江彬忽然有些不忍,或许对于独居的乔宇来说,望微并非只是条家犬而已。

兔死狐悲,江彬狠狠拍掉正德皇帝往他裤腰里钻的手,理理衣襟,走了。

“这几日也歇够了,午时便启程吧?”正德皇帝又背着手道。

正说着,就见吴瓶儿提着一包袱过来,让张锦递给吴杰:“要走便走得干净,莫留下这些个睹物思人的。”

景德镇坐落于黄山、怀玉山余脉与鄱阳湖平原之间。永乐三年始,郑和七次下西洋都携带了大量景德镇的瓷器,为夷国赞叹不已。正德皇帝御用的瓷器,也多为景德镇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