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太好吧?”谭氏俯身,掩嘴低声咳了咳,迟疑道:“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娘亲要让弟弟去做工?她呆愣愣地问道:“那,我呢?”

田川半点没觉得被恩师使唤有何不妥,他咬着牙,使劲把几人放倒在地,然后拉起一条腿,一个一个地把人倒拖了出去。

乔宣见此,忙快步走过去,没时间犹豫,他腰一弯,便轻轻巧巧地抱她起来,转身就领着田川直奔谭氏房间。

忽而,一阵轻笑声打破她手下杂乱的节拍,有人含笑道:“嘴巴嘟那么高,不开心啊?”

夕阳已渐渐沉下,红彤彤的霞光铺陈万里,呼喊“田川”的声音在村中层层回荡。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花大娘一脸怜惜地揽着谭氏,边帮她扶着背,边无限叹息道:“知卿不易,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唉,这女人啊,终归得有个男人依靠才行,知冷知热,总好过冷暖自知。妹子,你说是不?”

“你啊你,就知道逗我玩。也罢也罢,只要我得隆一天没倒,缺的人手就该补齐。”张老板笑着摇头,想了想,觉得也是那么回事,再加上朋友力荐,他不好再推辞,便没太在意地与田蜜敲定此事。

想他自从师之日起便顶着这个光环,谁人不对他高看几分,又有谁不夸他聪慧过人?偏是这小姑娘,这屁大点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片子,这曾经在仁慧药坊三言两语就败在他手底下的手下败将,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生生夺了独属于他的光芒,他如何能忍?如何忍得!

周掌计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凭我和你师傅的关系,你小子有事,我能不照看着一二吗?”

“对啊田姑娘,你算账要真这么厉害的话,他们怎么都不要你啊?”

话音将落,旁边就有人摇头道:“蛇皮这玩意儿得去山里找,张老板若是诚心,小子倒能找人去碰碰运气,但也实在不好保证能出多少。”

众人哗然,二十个铜板,一斗米有余啊,他们卖小东小西的,一整天都挣不下来!

她并没有睡着觉,记完帐后就靠在墙头,静静地看着帘子外微弱的光线——那是谭氏在豆大的灯下做针线,这几天,谭氏总时不时地揉眼睛,那一剪莹润秋水下,是密布的血丝。

“我告诉她,你去了我以前住的地方,帮我找我埋在院子后面的东西。”乔宣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夜色里,显得有些飘渺。

一直低头伫立在一边的蛇娃猛地抬头,呆呆地看向田蜜,黑黝黝的眼睛里,盛满了向往。

其实,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桃花了,枝桠上一串串丁点大的青果子,着实谈不上什么雅致,有点丑丑地倒是真的。

“就是利息率,利息你明白的吧?”田蜜进一步解释道:“利率就是利息与本金的比率。”

阿潜看着阮天德冷笑连连的脸,没再开口,他安静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即便雾湿衣衫,通身冰凉。

只是,怎么跟谭氏说呢?乔宣那么一个大活人,总要吃饭喝水上厕所吧?瞒不住,她也并不想瞒着,不想承担谭氏自己发现后感觉被欺骗的风险。

田蜜洗簌完回屋后,并不急着睡,就靠在床头上,等谭氏屋子里熄了灯,估摸着她可能睡着了,才跳下床,掀起帘子,踮着脚尖踱到屋后。

可即便这样,每次回家,他们远远地就跑来接她,那时她只觉得有些好笑,她又不是不识路的小孩子,用得着这样吗?现在想想,却是她没体会到做父母的心里那份牵挂。

“让开!”一声不压于之前的厉喝将她惊醒,田蜜一抬头,只见前一刻还在拒马对面的人,此刻竟只在她十步开外,她甚至能看清翻滚的马蹄,激扬的尘土,以及马上骑士带着杀伐之气的脸,熟悉又陌生。

“出去,出去,哪儿来的没脸没皮的小姑娘,没见爷正忙正事吗?”管事的一脸不耐烦,啐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撒谎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像帐房先生样吗!”

“大叔,早。”田蜜清清脆脆地跟蛇娃他爹打招呼。

见他这不敢承认的样子,谭氏越发疑惑,她不由分说地举起田川的手,待看清他手上那一册精装版的书后,她脸色瞬间雪白,连声音都异常尖利:“这么贵的东西你哪儿来的?是不是偷的?是不是!娘跟你说过多少次,咱们就是再穷再落魄,也要干干净净地!”

年轻男子也看到了这边热闹的景象,他微微一笑,隔着不长不短的一段空间,轻轻颔首,然后脚步自然地错过女眷们,走向一个挖田的老汉。

谭氏会慌张失策,她可不会。

早饭过后,美妇人就搬出了一个密编的竹篓,坐在房檐下做起了针线。小少年在腰间系了几根麻绳,出了门,出门之前,似乎还鄙视地看了游手好闲的田蜜一眼。

田蜜屏住呼吸,缓缓地、慢慢地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一眼后,她果断揉了揉眼睛,再睁开。

他终于受不了了吧?田蜜隐隐有所感觉——是时候了。

得隆药坊铺子窄货架多,让人倍感逼厌。然而,从侧门走进去后,整个感觉却完全不同。

一出侧门,仰面便是一个非常宽阔的院子,院子里晒着多种药品,有几个工人在旁边忙着挑敛,大院旁边是成排的屋子,具刘管事介绍,有储物房、炼药房、厨房、议事房……

整个转完,刘掌柜才领着她进了其中一间屋子,屋子不大,却比刚才走过的任意一个地方都干净整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正在案几后悠闲喝茶。

“这月末一过,老杨就悠闲起来了啊。”刘管事熟稔地上前拍着他肩膀,寒暄了几句后,指着田蜜说道:“这小姑娘叫田蜜,前几天闹得轰轰烈烈的斗算你听过吧?这就是那位。不过,小姑娘虽然厉害,到底还是不如你了解咱们药坊,该带的你还是得带,可不许偷懒。”

“田蜜。”刘管事招呼了一声,向他介绍那位,“这位是杨贤杨帐房,在我们药坊好些年了,你以后就好好跟着他学,他会照顾好你的。”

杨贤慌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老刘你只管放心,您只要照顾好外面生意就好,这些内里的事,万不敢劳您费心。”

刘管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鼓励性地对田蜜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