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斌看了一眼小女儿,发现她正心不在焉地瞟着门槛,根本没听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不由好气又好笑。

杜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拿着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捯饬着头发,速度堪比蜗牛。

郭嘉看着蔡斌刚要露出一个笑,就听蔡斌凉飕飕来了一句:“至于你能不能顺利娶到我家阿媚,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试图在阳翟停留一下,至今还没忘给女儿找一个见见未来夫婿的机会。〖〗可是看女儿在得知自己要嫁的是郭嘉以后表现不由疑虑: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找着我撒娇说话了呢?

牛烈立刻收脚回来,低头认罪:“牛烈不敢。刚才一时糊涂,请公子责罚。〖〗”

蔡妩则理所当然地解释说:“我先睡会儿,上半夜你看着吧。下半夜换我。他帕子得勤换着些,不然降温不好脑袋容易坏掉的。”说完就当真闭上眼睛了。

其实蔡妩这样子也是情非得已。谁知道他们刚入并州境内就被人劫持了呢。劫持他们的人加起来拢共只有十几个,其中刚才拿刀威胁她的青年则是从头到尾没出手,只架着他口中那位的昏迷的公子。饶是如此,从他们出现到把刀架在蔡斌和几个掌事的管事身上的时间不足半碗茶功夫,蔡家商队的护卫在这几个人面前几乎无一丝还手之力。蔡斌那会儿相当识时务,眼睛一闪,就向青年表示商队东西车马钱财随便拿,只要不伤人即可。

典韦恍然大悟,好像才想起来蔡妩说的阿公就是那天自己在城外遇到的大叔,拍拍脑袋:“哦,你们是商队的,住在客栈。大叔还等着,那回去应该的,应该的。”说完看看几个被自己丢过的护卫,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俺送你出去。”

蔡斌也没说什么:他对自家女儿这个干娘的印象还不错,对于女儿往干娘家跑的事也乐见其成。只是为了安全计,蔡斌让蔡妩下次出门时记得带上几个随从护卫着。

这么想着蔡斌就要转身回房,薛哲一把拉住他,递给他一个信封:“东家,这是白天的时候家里派人给送来的信。先前您一直忙着,我没找到机会给您。”

蔡妩傻愣,转身看着蔡斌。

然后就抬头看着刘氏:“母亲稍坐,儿子去去就来。”说完拔腿就往书房走。

只是蔡斌没想到这一请武术西席可乱了套了。小蔡威经常在教文史先生的课堂上溜号不说,还常带着一帮施粥认识的孤儿幼童进蔡家大门,就在自家后院练拳脚。

江烁立马回头,冲前来道贺的宾客笑着礼貌地道了声少陪,一脸笑意地走到阿婧面前,声线柔和地问:“怎么了?”

等等,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一辈子不曾知道!不然他成了什么人?他干了什么?那些事会让他毁了心上姑娘的名节的!

然后就接着折磨脑细胞想曹操这边:嗯,曹孟德这里谋士挺多,有戏志才?那是个史料记载少的可怜的娃,实在想不出他干嘛了?有郭嘉?哎,郭嘉是干了什么来着?十胜十败好像是他的?具体啥内容?忘了!有程昱,程昱开始叫程立吧?史载其脾气刚烈,估计武力值也不错,黄巾之乱时踢死过人的。呃……还有谁来着?荀家叔侄?侄子比叔叔大的,老荀家人口不少嘛,那个荀彧是搞内政的吧?听说他老婆姓唐,没有侍妾,啧,这还是个少见的痴情男儿。啊……呸呸呸,我想哪去了?

她早就是有了人家的人,阿公知道,娘亲知道,恐怕哥哥,姐姐连陈倩都知道。唯有她和管休不知道。

戏志才则在看了看郭嘉以后,口气古怪地叨叨:“行!郭大爷,算你厉害成了吧?小的这就给您牵马去。真是的!”然后一边嘀嘀咕咕抱怨着一边脚下不停地往拴马的地方走。要是谁此时靠近他,肯定能听到他嘀咕的是:“混蛋,刚才扬我一脸沙子的仇我还没报呢。这次给你记着,下次一起算账。”

蔡妩杏眼一眯,口气特冲的说:“国民劣根!想吃螃蟹又不敢做第一人!”说完甩手迈开步子,气呼呼往粥棚冲。〖〗留下一头雾水的杜若在思考她说的到底啥意思。

郭嘉哪里还管他,早拉着人走了,到了远处才冲柏舟喊了一句:“柏舟,你家先生的书还在学堂,别忘了去收拾。”

“阿媚。”到门口的时候,蔡斌忽然叫住蔡妩,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女儿,话到嘴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叹口气:“你是……个好孩子,别做让阿公失望的事,阿公出行后,好好照顾母亲弟弟,好好管家,别想些有的没的,懂吗?”

蔡妩嚅嗫答应着:“我记着呢。阿姊大喜的日子,我明天该高兴才是。”

她给忘了,她跟他们不一样,她心理年龄有多大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么多年装小孩她都装习惯了,但是她身边那些孩子可不同,他们扎扎实实在熬青春期啊!

陈倩则是皱着眉头:“见没见过倒是无没什么,成亲前没见过面的大有人在。只是王姨有没有说江仲光家里的情况?你嫁过去是不是要和妯娌里处着?还有舅姑(这里指公婆,与“待到堂前拜舅姑”中的“舅姑”一个含义)有没有往他房里放人?”

蔡妩满眼亮晶晶的期待之色:“你是不是懂医理?”

蔡妩“啪”的一声把脑袋磕在了竹简上了:这会儿她明白她姐最该收走的是啥了——就是眼前这说话没溜的神棍!

蔡妩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她都觉得自己铁定瞒不过阿婧了。〖〗阿婧肯定能猜到她其实就是怕再跑去蔡斌那儿说这事,会被蔡斌哄小孩一样笑眯眯哄回来,至于事情成不成就是另一说了。不过她现在跟阿婧说就不同了,这么些年阿婧跟她一块儿长大,又一块儿跟着上学,平时她稀奇古怪的想法或多或少的在阿婧成长中留下了些痕迹,所以趁阿婧当家的时候说这事成功几率大些。

然后她就见王氏撑着头往坐榻后靠靠,嘴里说:“今天就到这里了,我乏了。你们姐妹各自回去休息吧,有空的话想想明天该从哪里着手。”说完就真躺下,翻身向里,不理两个丫头了。

杜若迷惑地看着小主子,逃脱术?什么意思?又是小主子的新词?可是老神仙之前的可是真本事啊。姑娘这么说他,会不会被老神仙知道降罪呀?哎哟,这可真要命喽,神佛保佑,千万不要被老神仙听到。

蔡妩头也不抬,继续忙活着回答:“我想了一下,它本来是用二月雪水,逾半年以后正好金秋时节,喝的话应该不错。可是咱们这个用的是雨水,应该不用那么久,三个月就差不多了。咱们拿出来试试,先让哥哥尝尝好不好喝?”

阿婧弯下腰,摇摇头,冲着妹妹低声说:“是让我们自己挑人吧?我瞎猜的。”

等茶上来,小公子哥傻眼。〖〗蔡妩探头一看,也傻眼。怪不得人家都不在这里喝茶。这会儿茶道还没形成呢,很多茶铺跟酒肆是一个性质,就是换了个说法。茶铺里的茶,冲的净是些茶末,有时候因为茶铺本身的问题,上面可能还漂着些油花,葱叶什么的。简直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还不如在窝在家里自己泡的好喝呢。

蔡斌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都过去了。刚开始那阵儿心里头是堵的难受,不过阿媚那丫头看我这样,居然到我书房里来劝我,仔细一想,她当时说的也挺对,也就慢慢释然了。”

等茶点端上来的时候,蔡妩被表姐领着去外间吃点心,内间只剩下王氏姐妹。〖〗

蔡斌断然地摇头:“不成。那颜色不对!再说要是让族长知道我们糊弄事,他非抽我不可。这样,你今天带家里针线过得去的人连夜赶制,一定要在明天开祠堂以前让阿媚穿上。”

下人们有看家主哭的太厉害,来劝说:“老夫人病了这么些年,受了那么多罪。如今走了是去享福,而且走的时候很安详。老爷可以不用挂心了。”

时间在师徒间斗智斗勇中过去的很快。一眨眼,林玥已经教了王静他们三四个月的四艺诗词。就在林玥继续教她们第五个月上,蔡家发生了一件让人始料不及的事:蔡斌的母亲,王静的祖母——江氏江老太太去世了。

郭泰叹息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清清脆脆的童声:“可是蔡伯父来了?”

蔡斌看着薛哲笑道:“我看你上门时挺知书达理的。”

阿婧点头:“阿婧记下了,一定用心学习。”王静吐槽:老爹你培养我们的标准快赶上江东乔老爷子培养大小乔了。你不会真想弄出个大蔡小蔡吧?(姑凉,你老爹知道大乔小乔吗?)

“阿媚一会儿就走!”王静开始撒娇卖萌。

来第二个面前王氏介绍说这个要叫二姨母。王静听了一抬头:咦,这个跟刚才那个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比刚才那个清瘦些,眼睛更亮,笑意更浓。想来两人是孪生姐妹。于是她特甜地露出几颗奶牙,叫声:“二姨母好。”二姨母很上道的把红包放托盘里了。

于是第二天王静醒来不久就得知:她和她阿姊都有小字了。

蔡斌问完儿子,开始跟大女儿说话:“你大母说你身体不好,给你配了丸药,可按时吃着?”大妞妞奶声奶气答:“回父亲,大妞妞按时吃药,没有再生病再淘气。”

陈倩失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杜若眉头不动,不疾不徐地说:“四个月前,姑娘临走时说的。姑娘回来后也没有更改过。”

陈倩一噎,扭过头去就要往外走。刚揭开帘子,就见蔡平过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阿媚那儿呢?”

蔡平不放心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倩:“阿媚说你身子不太舒服,让我过来看看。”

陈倩愣了愣,咬牙气恼地对蔡平说:“她说什么你都信啊?你这么过来把阿媚一个人扔那里就不怕出事啊?”

蔡平特实在地摇头:“不会出事,他们会有分寸。”

陈倩无奈地剜了自家老公一眼,气呼呼地掀着帘子。〖〗俩眼睛满是戒备地看着那两个人,唯恐这独处的俩人办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实际上如果陈倩走近些就会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蔡妩凭着一股热血上脑的勇气,义无反顾地跑出屋,毫无愧疚地骗走蔡平。可当她单独面对郭嘉时勇气槽似乎忽然见底:她开始手足无措,脸色绯红,似难以置信般发傻地盯着眼前人。完全不见刚才跑动时的飒爽和坑蔡平时的灵动。

郭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眨眨眼轻咳一声,正想说什么。就见面前的小人儿像受了惊一样立马低下头,拿发旋对着自己,露在青丝外面的耳尖和细嫩白皙的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似乎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丢人,蔡妩暗地里握拳给自己打打气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结果一对上郭嘉的眼睛,小心脏就又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跳得厉害,舌头也莫名其妙地开始打结,话更是磕磕巴巴:“郭郭……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