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儿的心思,当兵的不明白。他们只知道那些往北向南的同样吃兵粮的,灭了别地的国,亡了某姓的族,据说都挣了个钵满盆满。而憋屈在江岸边的他们,只能见天风餐露宿看着一些穷到骨头里的贱民们修桥挖渠。

“蛇是俺放药引来的!不会咬俺们的!”,冲在最前方的朱妈妈已与蛇群挨着了,胖大的身子被无视,她立马咧开了大嗓门冲着身后叫嚷开来,只一双眼如牛铃一样地瞪得老大。

眼瞅着似乎在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变,周曼云低头一抿嘴,捂住了肚子,轻轻地向着跟她们坐在一处的银霞招了招手。

女儿在这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里,?g掉了娇娇的孩子气,是成长,更是因为看到了这世上一些并不算美好的事情。

心得恕,步子也变得轻快了,若不是整个周家小院都沉浸在一片白色中,曼云想笑,大笑。

“那药苦吗?”,周曼云问着,一双眼却茫然地仰望着怎么也望不到边的黑色苍穹。

五岁的孩子才会上一刻哭得昏天黑地,下一刻就又睡得昏天黑地。成年女子却不会,何况事关名节二字,前世里苟且活下来的周曼云不知经了多少个日夜才慢慢放下了心结。

突然地,妯娌二人相对而立的梯口边的一间小屋,门扇发出了砰的一声,接着砰声不断,象是有重物撞击着急欲从里面的黑暗中破茧而出。

“入侵的匪徒应当是全清干净了……”,迟到的解释刚来,曼云的小身影已飞快地向着院子跑去。

周家后花院墙下,栾大一声令下,引来了一群呼应之声,却是比刚才聚着的人更多了一倍,足有三四十人。

从收到忘语的桃子开始,杜玄霜和手下的人就紧锣密鼓地查证着消息。

“五姐!对不住你了!”,周曼云注意到曼音抚手的小动作,面上纹丝不动,细细的声音挤出了唇。这样憋屈的说话,也是前世学的。

在前世里已早早化成苍白姓名的几个,活生生地在眼前,一颦一笑,生动自然。

以至于在黑暗中突然被接近的躁动气息惊醒时,周曼云望向由老实人变狰狞恶鬼的几个好心人,眼中还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想是现在她的日子过的不如意,又找到旧主家?前世的周曼云和高氏曾这样猜度过,可后来高氏再派人去找她,却没在霍城找着人,也再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这是在白天,夜里还是用男的!”,朱妈妈答着,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曼云的四伯周檀经了中暑晕倒和连着几日几夜的值巡后病倒了,跟着病下的还有两三个男仆,只好把些个婆子用到了看门上。

被同情着的周显,眸光低垂,透着安祥,静静地凝视着正在周柘灵前行礼的小儿。

这哭声一起,为小美人出头的萧泽就堵在了长姐的门口。一手搂着美人儿,一手撩着帘,隔着一扇门,俩姐弟你一句我一句地骂来刺去,言语粗俗不堪,令人发指。很是显出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能耐。

只因初代景国公起过萧家为国守边的誓言,萧家的男丁一代又一代折损在幽燕边境的居多,再经了三十三年前的代王之乱,当年的老景国公膝下只留下了两个孙辈,年方十岁的萧皇后和两岁的萧睿,缺少了维护的玉穗园也从那时起就渐渐败落萧条了。

若论熟悉当今笔意,当朝除了周显,不做第二人想!

何况在周檀看来,道士来一趟周家也就只拿走了一幅自己描的水图,算下来,周家应当还亏欠了孩子们的诊费和一份丰厚的程仪,得紧赶着补上。所以,一早看到信,周檀的第一反应是让身边的长随带钱物去西湾的老君观送礼。

“女诫?”,在两个大人抢活儿的热闹中,一只小手偷偷地摸上桌。周曼云不看封面,只瞥一眼,就已知手心之下扣住的细线装裱手抄书是何内容。

“书倒全带回来了,人没全回来!”,这句长辈们都认同的怨言,曼云记得很清。

带着轻淡的梅香,高氏的手爱怜地摸上了曼云的小脑袋,“刚病好,就能这样欢实,多好!”

“道长的医术还是好的……”,周曼云的低声应和,在朱妈妈已然立时响起的轻鼾声中消了音。

‘好字!‘,周檀接方先赞,由衷。接着就按下了小哥俩的方,说起了另两个女孩的病情。

可现如今,这些在前世的数年后提起往事就懊悔不已的女人,却看着象是在温吞地空等孩子去死!

"睡不着!怕!",周曼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让朱妈妈帮她穿衣,在朱妈妈的大手之下,小身子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二伯娘还是跟前世一样,想要什么,都不敢直接说出来,总是纠纠结结,隐隐涩涩地藏着自己的心思。听着两个大人的对话,小曼云心中一苦,把头更深地埋在了杜氏的怀里。

看着周曼华走进谢氏紧紧闭着的房门后,却没半点动静,挺着大肚子的王姨娘站在院中只觉得脚麻腿颤,肚子也有了不适的坠涨感。

谢氏实在是觉得委屈。那时她实是不知,公爹居然糊涂至斯。明知皇上借着这些年定北疆,灭南召的胜绩,欲立新太子,却非在这个关键的当口接二连三地上表请退。

闵氏愤愤的埋怨,被白老姨娘在她手背的轻拍,拍散掉了后半截。

景朝初立时,那个喝了这药痊愈的病危女孩,被开国皇帝封了庆阳郡主,不照样活得有声有色。

前世不堪回首的历历往事,又一次清晰地浮在了周曼云的脑海里。

半声呜咽立时伴着土沫子哽住了,却是连本就轻不可闻的抽泣声也听不到了。

等从杜氏母女呆着的二进院西厢踱到前院的灶间,心里怨气还没发散尽的朱妈妈也依稀?意撩靼琢诵惚镒牛?烂?庞质前垂靡?痰纳栋偕菩10?龋?谠平愣??耙?源?斫棠且惶住?p“姑爷话说得倒轻巧,孝不孝的,也得他在平州才好!不管咋的,他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朱妈妈坐在厨房的廊下一边择着苦玄草,一边摇头晃脑地叹着气。

小儿记忆浅,对于曼云来说,杜氏连带着朱妈妈,小满几个都是前世根本就没任何印象的陌生人。更何况,眼前活生生的杜氏,跟曼云前世里曾无数遍在自己脑海中勾勒过的母亲形象大相径庭。

眼前斑驳的金星光影乱晃之中,是几张忽远忽近变形得分不清人样的脸,但都有着奇怪的关切表情。

带头的女子高傲地伸出一只素手,递出一块雕着狰狞兽头的铜牌,哑妈妈翻来覆去仔细查看了两三遍,点了点头,利落地拉开了院门。

“道长就帮我五姐看看吧!”,曼音叹口气,仰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虚言……

又不一样了,不是吗?

坐在西厢,看着为曼音处理伤口耽搁了的虚言道士走过来,守在杜氏身边,曼云低下头淡淡地笑了。

前世这样的掌心伤,她见过,却是老白姨娘的右掌上。

对伤口的成因,大人们讳莫如深地没讲过。在老白姨娘自殉祖父前,闵氏待老白姨娘至孝,如同母女。

“你们周家的女孩子倒都早慧得很!”,虚言伸手,探了探杜氏额头的温度,很突然地冒出了一句。

“五姐是真聪明。我不是。”,曼云低声答着,实话实说。

道士嘿嘿笑了,显然是半点不信。

信不信,又何如何?重生事,本就是这一世要烂在肚子里带到棺里去的,曼云还了一笑,再不言语,只轻轻地掖了掖盖在杜氏身上的薄被。

“六姑娘!六姑娘,救救命呀!”,窗外扯开的嘶喊声,一下子又破坏了难得的清静。

窗格推开一半儿,曼云听清了,是周夫人上房的余婆子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求着让虚言去给受伤的银霞和另个婆子看伤。

“她们没直接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