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很快就好了。”凌奕随口应付一句,“别麻烦了。”可惜凌妈妈不理他还是把那毛巾拿来了递给凌奕,他只好接过来盖在头上乱擦一通,在凌妈妈眼神监督之下也擦了个七八分干才算完,他无奈看了看凌妈妈,“行了吧,我饿了。”

凌奕气闷地沉默了,而这么安静下来之后,对方说的话在他脑中转来转去,多了点时间让他琢磨。

凌奕回过神来,一抬眼才发现秦于诺已经走到面前不远处,无意识地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也不知跑了多久,感觉脚下的路面都变了好几次样式,天色黑下来,视线只能看到前面几米,他再次感觉到力气难继,似乎迈出一步都觉得困难。他再坚持了一段,终于不得不慢了下来。街灯还没有开,这时他连脚下都有些看不清了,再跑下去很可能受伤,他就开始降下速度,身体从跑步变成走路。

能跑能跳的那些等于不学无术那些等于马扬舟他的小弟们等于也跟凌奕打过交道也很给面子的那些,一听这话,愣了两三秒终于反应过来,开始不怎么齐整地应和。

事实上也差不多,黎竣名手里的东西前边是市政府发下来的统一运动会资料,后边就有他们学校给出的细则通知,每一阶层的人做什么怎么做都给一项一项列得清清楚楚,他更是歇了再去问凌奕的心。

凌奕看他一眼,并没有明确回答,挑了挑眉反说:“我像是为校争光的人么?”

可惜凌奕十分了解他,他又不是什么天才什么记忆神童,临考前两天背书做题有个毛用,实际上这家伙只是坐足了姿态认真听课,底下依旧书也没有多翻一页,书包还是扔在抽屉发霉。

可现在他就说不出什么感觉了,怎么他以前就混成这样了呢。

至于李元建,那是再好的修养也给凌奕激起火气,再也不能忍耐了,张口就说:“认认真真跟你说话你不听,你才几岁碰篮球又有多久,你懂得什么道理?一个连篮球都没弄明白的臭小子给我狂什么东西!”

凌奕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一堆人先走。飞波撇撇嘴,一时还不愿意动,直到凌奕给那大叔拉着沿着场边铁丝网走远了,他这才招呼大家慢吞吞往外走,其实是还想着等凌奕说完话追上他们。

“这什么裁判,懂不懂球啊!”

那9号看了他一眼,一刹那间眼底有些怀疑,凌奕点点头也不多话,右手仍旧伸着,9号抿了抿唇,伸出后抓住了凌奕的手,凌奕轻轻一使劲,9号几乎利落矫捷地从地上弹起来。

马扬舟一昂下巴,一副我说对了吧挣不挣钱也就那么回事的轻视表情。

他们这边上的是草虫飞波,还有一个叫罗小斌。草虫有身高,平时也是防守篮下打中锋的多,不过他就尽长个子,瘦的很。飞波倒是个长得比较厚实,手上控球也有一手,平时也喜欢玩个花样,所以刚才看完凌奕那一段他就是最激动的。

凌奕微笑着,也不计较他说什么杂耍的形容,伸手拍了拍马扬舟的肩膀,“你喜欢?我看你筋骨不错,现在开始练习,三五年后也会有我半成功力的。”说着一指刚才那个抱大腿的小个子,扬了扬下巴,“听见他刚才的话没?就刚才他说的那句话,你也说来我听听。”

什么鬼话,怎么就成了他莫名其妙动手打他了,他哪里说过要做书呆,真是颠倒黑白乱七八糟。凌奕皱眉,不耐烦地说,“干什么,我自己会走!”

顿了顿,他唇角勾着冷笑,睁开眼睛用眼角轻佻地左右打量马扬舟,故意说:“你要是真想挣这个钱,年纪倒是适合,听说不够14岁被抓了最多教育几个月就出来了。唉呀,我想起来你是圣诞节生日的,也就还有两个月,要干你就得快些了。”

凌奕瞥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们就径直走过去。

“……妈?”凌奕低低的叫了一声,有点迟疑。

但传说总有消散的一天。只要你在江湖,迟早有一天江湖会把你淹没,出来混总会还的。

“你要去哪里?”凌妈妈大声问,面容声音都强撑着一股严厉,但经历过更多的凌奕似乎在其中听出了一点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还没回答,凌妈妈又喊:“你要去哪里?”

凌奕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回过头来,用没什么语调的声音回答,“你需要想想,我……我也需要想想。我不去哪里,就到同学那里住几天。”

就连凌奕自己也很佩服自己,居然能在这个情况下说出这么理智冷静的话来。

凌妈妈听了他的回答明显一愣,所有激动气愤都不由得沉寂了一点,她看向她一向阴郁孤僻又桀骜冲动的儿子,他那张稚嫩的脸上居然比以往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虽然眼前的人依旧像以前跟她发脾气一样紧绷着脸眼睛透露出怒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克制的沉静慑人。

有那么一瞬间凌妈妈觉得她不认识他了,她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她不明白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成长了而她觉得不安。凌妈妈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就要莫名阴郁地离开,她惊叫:“现在都几点了,不准去,我不准你去!”

凌奕抿着唇,勉强对着凌妈妈笑了笑,“我不想吵架,我不想跟你生气,我不想……再说出不好的话!”说到最后微微颤动的语气还是泄露了他的不满和火气。

他说完就飞快转身走出去,关上门,控制着力道并没有狠狠把那扇生了锈的铁门甩上。

“你给我回来!回来!”

门后传来凌妈妈的喊声,但凌奕不在乎了,任由那声音在耳边呼唤,他关上门之后就急切地奔向楼梯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他听到凌妈妈开了门,听到她的叫唤声和追出来的脚步声,而他加快了速度,最后那个楼梯的转折他几乎是按着楼梯扶手直接一个飞跃跳到下一层。

很惊险刺激的动作,只是敏捷轻盈的身体和完美的控制力让他落地以后没有一点踉跄不稳,直接就迈开步子跑起来。

凌妈妈追不上他,只停留在一层向楼下望去,凌奕留给她一个漆黑的飞速的背影。

“凌奕——”

凌奕奔跑在不怎么熟悉街道,他应该是熟悉的,只是因为记忆太久远,现在的他不怎么记得了。时间估计也就晚上八点多,路上还有一些行人,路边的店铺很多还开着门,吵吵嚷嚷的像大多数的街道。

凌奕不管不顾地跑着,他不知道他的速度算不算快,他也根本没有去注意调节身体和呼吸,他忘记了任何事。偶尔他会撞上路人惹来一连串的惊叫责骂,但他没有一点停留直接无视继续飞奔,掠过路人们或愤怒或惊讶或鄙视的陌生面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奕才喘着气停下,喉咙那丝丝的血气让他觉得自己死过了好几回,他走了一小段路,很快就弯着腰双手撑在膝上难受得几乎想吐,胃里翻涌着像是被塞了好几块石头在搅拌,研磨着他的胃壁。他休息了一会儿,缓慢走到路边一个角落,终于受不了坐倒在地上,靠在墙边忍受着全身抽搐的肌肉的痛苦。

“……凌奕,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嘲弄自己,转过身扶着墙把从食道翻涌上来的食物一口一口吐掉,吐无可吐之后又控制不住地干呕,又缓了半天,他才歇回气来,慢慢站起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漆黑的夜幕淹没着一切,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能看出来他这是在什么地方。撇了撇嘴,他慢悠悠地挪着步子离开这个安静的街角。

转了好几个弯凌奕才来到比较明亮一点的大街,除了挂在各处的通宵不息的霓虹灯,整个街面已经进入安眠了,安静了许多。偶尔经过几辆兜客的的士,和行色匆匆的三两只行人,凌奕察觉现在的时间很可能接近凌晨或者已经凌晨。

他找到街头的路牌一看,才知道他居然放空脑袋一通长跑,又跑到了景升区。

“靠——”他低骂,就是再天赋异禀的人连着这么折腾也没力气了,这要他怎么回去啊……

马扬舟的家原本离他家住的地方不远,只是隔了两条街,同样也是个老旧的楼层。但现在他在景升区,那距离倒是离他很远很远了。凌奕有些无语,摸了摸身上,刚才汗湿的地方已经干透,他重新穿起外套拉起拉链,戴起连衣帽,双手插到口袋里,这才慢悠悠往他知道的大概的方向走去。路上遇着一间小小的便利店还开着,摸出来身上仅剩的一块钱给买了瓶矿泉水漱了口,又喝了大半瓶这才觉得好受些。

今晚他确实有点冲动了,原本应该是友好的商量的事他处理得非常不好。不过除了最后他情绪有点失控,但他说出了的话都是他应该说的,这没什么不对。这也算是沟通的一种?除了气氛不受控制的激烈了一点点。

而他这样跑出来……离家出走?不算吧,他已经告知了他的去向,他死活不承认他时离家出走。只是要凌妈妈忽然接受一个还是小孩子的儿子很固执地跟她说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冷静一下思考一下,这样的奇怪的举动,她恐怕不能这么容易接受,她不会相信他是有理智地离开,只会觉得他发脾气了,离家出走。

不过他确实是发脾气了,他这么出来不是因为气疯了,而是因为他要避免他继续待下去控制不住被气疯了。

也许她会出来找他?不是也许,她一定会,以前他跑出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做的,找了……很多天。如果她必须花时间来找他,不用他再去强迫她,她就不得不换工作了。

“这算不算一件好事?”凌奕翻了个白眼,故作潇洒地笑了笑,但很快又不高兴了。

凌奕想到凌妈妈一边生气一边着急不停在街上寻找的情形,忽然觉得这样的凌妈妈很有些傻气。也许重生一次他也没什么长进,那些遗留在心里的怨怼不会因为他死了就一下子看透?他一直不乖。

只是憋着话什么都不说不适合他!这样发泄一次,他心里还剩下的那一点点憋闷也消散了,也有了淡淡的懊悔。

虽然有点懊恼后悔,但他觉得不能现在就回去,不完全是因为什么面子问题。这次他跟凌妈妈交流的效果一般,但他坚持的东西不能改变,该妥协的不会是他。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暗想,他现在是小孩子,要争取必要的权利一开始就为争取发言权而采取了一点激烈的手段,似乎也没有太过火?

等凌妈妈明白了他的决心,认真想了想他说的那些话冷静下来,凌奕就能静下心来跟她继续交流。他不知道那样会不会管用一些,他猜测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