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低喊把凌奕喊得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马扬舟那张俊脸贴得他极近,不耐烦一巴掌把他推开,疼得小马哥咧嘴大叫。

他洗漱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沾湿的半长的刘海斜分几乎遮住了他的半边眉毛,少年清亮的眼睛现在带了点深沉凛冽,五官原本是稍显秀气的,但薄薄的唇抿紧透露着属于他的孤傲坚毅。

他惊慌地跳起来,匆忙中踩错一步直接摔到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一个名不经传的男孩,瘦弱单薄、身高一般,半长的刘海掩住了他的眼神。

但打球本身有没有错?如果没错,他上辈子为什么靠它挣了钱赢了名声,最后却又因为它惹了事坐了牢因为它被枪杀?这就像是一条固定轨迹,就循着那条路一直往下再往下,到达地狱深处。

如果是错了,那他这辈子是不能打球了么?

也对,如果他不打球了,他也就不会在课室睡觉也不会没精神听课,他能多出来很多时间,这样也许要他做个作业还是能完成的,之前想过的要重新学基础慢慢跟上学习进度的事就有可能做到了。读书啊,那样……好无趣的生活。

马扬舟一见他郁郁的表情就明白过来,畅快地哈哈一笑,拍了拍凌奕的肩膀,“行了,该怎样还怎样吧,你不是说要改就改全部,有一点没改好就不算改吗?打球这个你是改不了的,哈哈,所以结论就是什么都不用改了。奕哥啊,你是怎么都不会变成许班长那样的,我还不明白你吗?”

凌奕甩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自己想了半天,才说:“那我把这个也改了,不打球了。”

马扬舟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喃喃说:“也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又说:“别纠结这个了,我看你就没有比打球更觉得高兴的事,怎么能不玩呢?”

“你说能不能行?”凌奕压着声音问,自己也闹不清话里是什么情绪,又苦又涩想要坚决一点又犹犹豫豫,毕竟他从没有想象过他要选择一个没有篮球的人生。

如果凌奕真觉得不打球了,那就是狠下心一往无前不会回头的,哪里还用得着再问马扬舟这样行不行。马扬舟一向胆大心细,马上就知道他根本没有想好,虽然说出不打球的话但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

“行么?”凌奕低语,这话是问着他自己。

“不行!”马扬舟大喊一声,似乎想用声音把他喊醒过来,一把拉住他就扯他起来,然后拖住他疾走,“你今天很不对劲,看来是昨天睡昏头了。莫名其妙把我这帅哥打成猪头不说,又说要改了要做书呆子,还说以后不打球?我看你不是病了就是疯了。来,快来。”

什么鬼话,怎么就成了他莫名其妙动手打他了,他哪里说过要做书呆,真是颠倒黑白乱七八糟。凌奕皱眉,不耐烦地说,“干什么,我自己会走!”

“到河边球场去,”马扬舟松开他,小跑几步在前面连连招手,“我们去打球!上场了你就再也不多想了。”

凌奕“啧”了一声,也没有反对,只讽刺说:“难道打球还是治病良药不成?我病了我疯了就要上场跑一跑?”

“对不对症玩一玩就知道了,快跟上!”马扬舟好不罗嗦,一甩手就跑。

本来凌奕就没有下定决心不打球,而且心里还隐隐约约觉到如果以后他真的不打球,这就当最后一次吧。走过去的时候凌奕倒还记得捡起自己的书包跟上。至于马扬舟那家伙,他的书包本来就是在学校里过夜的。

河边球场离他们说话的地方不远,其实是一个什么河边别墅小区的配套设施,两块场地修成后很快就成为他们这种半大小子的游戏场。他们过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场地有人,场上打球的四五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一看凌奕还觉得有点脸熟,再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早上遇到草虫他们几个么。

马扬舟隔着老远就喊:“草虫,叫你去给我们请假,怎么你又溜到这里了?”

那草虫其实名叫曹崇鸣,小学就被人喊草虫鸣,后来马扬舟给他省了一个字就变成草虫了。这么多年来他对这名字也没少抗议过,叫嚷着说不够威风。但跟了马扬舟之后说又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也只能是默默的认了。这样给马扬舟锻炼了一阵子现在也能做到别人一喊还笑嘻嘻回应的,也算是个神人。

草虫在那头答道:“我喊许班长给我们都请假,他都答应了!”

马扬舟一听他这么说,顺便就数了数都有几个人逃课,数完后大乐,几乎半个班都在这里了,“那家伙怎么那么好说话,草虫你能耐了啊。”

凌奕倒是莫名烦躁起来,他才刚刚决定以后循规蹈矩,不过是跟马扬舟过来说一阵话而已,最后还能闹出来半个班逃课这样大状况,“许班长能答应吗?我看这次我们都得记大过了。”

草虫在那边沾沾自喜,很是狗腿地上前来替凌奕拿书包,“奕哥,许班长开始不答应,说快迟到了要走了。后来我拽着许班长的车后座跟他说,如果假请不下来,以后让他天天迟到,他一听这样也急了马上就答应了。我看许班长对付班主任很有办法,他一定能整好的。”

马扬舟哈哈一笑,“你小子鬼得要死。”

草虫便被众人一阵鄙视。

凌奕想到许班长害怕迟到的紧张模样,不由得也跟着微微笑了,“你们聚在一起做什么?”

见他笑了,周围那些人这才敢围上来,看见凌奕跟马扬舟脸上都带了伤衣服也脏了都见怪不怪,居然都很是平静地一句没问,估计想着他们刚才到哪里踹人去了。这种事马扬舟不说,他们是不会多问的。

众人听凌奕发问,很快就七嘴八舌把聚在这里的事情给说了。

事情也不复杂,原来就是昨天星期天草虫他们跟景升区不知哪个中学的人打野球,草虫赢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在路上拦住他们说要复仇,草虫原本不答应,只是这事给周围的人听见了,大家一起哄,乱糟糟就替他给答应了,草虫也不能不给大家面子只好应下。

“时间就定在十点半,我就说来准备准备……谁知道他们都跟来了。”草虫做了解释,神色有点忐忑。

马扬舟火眼金睛看出他有点不对劲,奇怪问:“你平时打球哪有个准备的?不就是来了就上场吗。何况他们先前还是输了,你担心什么?”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换人。”草虫嘟囔了一句。

“他们能换人我们就不能换人吗?”马扬舟更是挑眉,很鄙视草虫这副扭捏模样。

“唉……我……”草虫支吾着答不出来。

他身边一个叫徐飞波的替他说了,“他们说了是有赌彩的,草虫是担心那个吧。”

“赌金?”凌奕忽然插了一句,声音陡然有些凌厉。

这徐飞波长的文质彬彬,平时也不知怎么就跟马扬舟草虫一起混,跟凌奕是不熟的。这下给凌奕一问吓了一跳,等凌奕大力抓住他的手臂又问了一次,他才回过神来回答:“不是,不是赌钱。是……”说着看向草虫,像是不知该不该他来说。

凌奕也看过去,薄唇抿紧透露出不耐怒气。

马扬舟一拍草虫,一昂首,“还不说?婆婆妈妈的,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草虫只好苦笑说了,“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昨天那家伙也正在追她,他说谁输了就不能再找她。”

“什么破事啊!”马扬舟最看不过这种为了小妞闹腾的事,要打就打输赢也没关系,草虫为了个赌彩这样犹豫就是不行。不过为了草虫的面子他就没有当场臭骂他,憋着气闷,只说,“那你就再赢他一次就好了。”

凌奕一听不是赌钱也就不关心了,那飞波讨好地叫了一声“奕哥”,他就瞥他一眼放开了他的手臂。

草虫有些尴尬,迟疑一下又说,“听说那家伙是景升中学篮球队的,我担心他把球队里的人带来了。”看凌奕插着口袋立在一边走神,而马扬舟也一脸不以为意,又紧张说:“我输了没关系,可人家跨区过来踩场,回去一通乱说岂不是大失我们麦东的面子?”

飞波最是好事,笑嘻嘻地也加了一句,“草虫输了的话,别人一打听知道是小马哥的人,岂不是也大失马哥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