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尽管蔚云松如此自毁形象,蓝灵在蔚云松无比虔诚、充满哀求的目光洗礼下,仍是神色淡淡。只听她不辨喜怒地道:“说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众人奸笑。蔚紫蔓更是笑言:“世玉,玩了那么多次,这还是你第一次成输家呢。机会难得,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了你这么个幸运儿。”

孙剑鸿亦点头附和:“若非世玉,绝无我与紫蔓的今日。”

同一时间,也是在兰记酒楼,一间雅间内。

“她现在怎么样?”声音难掩心疼和担忧。

离二人不远处的树上,正躲着两个身影,见得此景,身子不再紧绷,只是其中一人听得孙剑鸿所言,身子一颤。这二人正是穆蓝灵和蔚紫蔓。她们行至此处,一时不便离开,干脆隐匿了身形静等众人散去。谁知竟让她们看到了这么个场面。

东方瑄醒来,头痛欲裂,惊觉自己竟身处酒坛堆,起身,一阵眩晕,几乎再度倒地。看外面天色不早,暗自奇怪,为何无人前来唤他起身。片刻后才想起,今日是休沐日。忆起昨日自己那番所言所为,他不禁抚额:他这是疯了吧,说的都是些什么啊。不过……她的确像是变了一个人,自己面对她的时候也不复当年的悸动。打量着自己这一身的狼狈,想到昨夜她回来之后必是看到了,却任由他这般,他不由苦笑,却无心怪责,也无力怪责。既然她已绝情至斯,他无论如何做,也换不回她的回眸,他又何必再作纠缠?怀着这样的念头,他踉跄着离开了这座寝殿,背影苍凉而孤寂。

可是这对于东方瑄来说,就成了淡漠疏离。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在她眼中,我还没有那些书重要么?就这样自以为地冷战了数日,得到的却是她每天都会去藏书阁,日日早出晚归。东方瑄实在耐不住了,就孤身来到蔚紫蔓的寝宫,屏退了宫中左右静静坐等她。面对着空荡荡的宫殿,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她那双总是寒凉澄澈,却在看向自己时温柔又纠结的双眸;她那张总是清冷毫无表情,却在面对他时带着几不可见的微笑的俏脸;她那身淡漠冷傲,却在他身边时转为平和淡然的气息;还有她偶尔的任性,难得的调皮,罕见的孩子气……可是现在呢?她面对自己时,眸子里满是恭敬,举手投足间不复当年的不拘小节,变得恪守礼数、谦和温婉,俨然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真是难以想象一个人能够有这样彻底地改变,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这时,他的脑中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想抓住,却再也想不起,只能作罢。

蓝灵擦去手上的水渍,重又侧躺回空前的藤榻上,远眺着窗外的万里晴空、群鸟迁徙。迎面拂过的秋风,送来一阵清凉,吹走了心头的烦躁。蓝灵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却是突然坐起:当年东方瑄带自己离宫时走的好像是地下暗道,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她记得当年出了地道时是在……正当蓝灵为回忆起这条地下暗疾而欣喜不已时,坠挂在胸口的紫玉几不可见地微微发光,一阵柔和的暖意自胸口蔓延开,直至四肢百骸,流入全身筋脉。蓝灵感觉自己似是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所有的毛孔,全身暖洋洋的,似是细时身处在母亲的怀中一般安然舒适。而她的功力也同时在以比寻常静修时快了不知多少倍的速度增长着……

“那我们可要请他前来相助?”孙剑鸿急急问道。

“呵呵……”蓝灵轻笑,拍了拍孙剑鸿的肩:“妹夫,看来要得到老爷子的认可,你还得多加努力啊。”

待得入了沁兰阁,二人才暗暗松了口气。沁兰阁何止是“偏僻难寻”了点,这一路上暗门、机关无数不说,还布了个据这红衣女子所言是“小小的”,但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的阵法。若非这位红衣女子引路,他们俩怕是要交待在那儿了。想到这儿,两人可谓心有余悸,就连察觉到自己来了兰记酒楼那传说中的神秘阁楼的兴奋感也被冲淡了不少。

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却不慌乱的脚步声,须臾,就听到了家丁的禀告:“孙少爷,府外有人递了请帖来。”“哦?”孙剑鸿扫了一眼家丁手中的请帖,只是一眼,就被这素雅的米色请帖吸引了,脸上难掩意外之色:“我的?”“是。”

恰少年,凭三尺长剑,心无所系傲云天。

于是,她开始打听孙剑鸿的消息,在此过程中又遇到了顾杰。在他和东方瑄的帮助下,终于得知孙剑鸿在寒城。

目送沁月离去,蓝灵静坐敛眉,纤长的玉指轻叩桌面,陷入沉思。半晌,提笔:“右相府、暗剑宫近况。京都皇宫的详细地形图。三日后送至洛城兰记客栈。安全为上,毋须强求。”停笔,蓝灵起身,将信装入竹管绑上鸽腿,放飞出去。她就这样驻立在窗前,久久。

看到这里,大家一定知道这一对儿“少年”少女是谁了吧?没错,正是穆蓝灵和上官沁月这姐妹俩。至于这两位怎么就成姐妹俩了呢?这还要从两年前二老出走那天说起。

只是,这天底下有这样的师父么?瞧瞧这都什么话,月丫头交给她照料?不论其它,至少从外貌上看,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女娃啊,竟然要她去照顾比自己小一岁的小丫头?还美其名曰“历练”!把未成年的小娃一丢,自己就无事一身轻地出门玩去了。这两个不负责任的老家伙!

看着小丫头一脸傲娇的神情,再瞧瞧上官墨苦大仇深的模样,蓝灵在一旁憋笑憋得相当辛苦。

自入屋以来,他的目光就被穆蓝灵吸引了。这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却有着一身非凡气度,淡定从容,冷静自持,待人彬彬有礼,假以栽培,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哈哈哈!”他朗声大笑:“上天何其眷顾,竟赐予了我柳乘风如此优秀的徒儿!”柳乘风坐起身,道:“灵儿,你可知,我当年在江湖上的名号?”

这些事,全被与紫蔓的灵魂寄居在一处的穆蓝灵看在眼里,却爱莫能助。在紫蔓的灵魂陷入沉睡后,穆蓝灵只得主宰这一副肉躯,代她入宫,又在遇到方瑄时求他带自己离宫。为了成全紫蔓和孙剑鸿的情谊,解除他们之间的误会,甫一出宫,穆蓝灵便尽力打听孙剑鸿的下落。得知他在寒城,就马不停蹄地赶路。

蓝灵很无语:“有区别吗?”

“的确没有。还比吗?”东方瑄语含挑衅。

蓝灵咬牙:“比就比!你等着,呆会儿我一定要把你灌得昏天暗地!”

而后,两人在东方瑄得意得极为欠揍的笑声中,开始了一场拼尽全力的你追我赶争霸赛。

冷月高悬,银华清寒,为大地万物蒙上一层白色轻纱。四下静谧,沓无人迹,树影婆娑,倒映在地面墙角,恰是一幅水墨画。一紫一白两道光影悄无声息地飞掠过,打破这方静寂,带起一阵微风,令得周边植物一阵轻舞。

蓝灵与东方瑄并肩而行,不觉间,忆起了当年以蔚紫蔓的身份入宫时,他带着她在寝宫周围“飞”了一圈又一圈的场景。那时的自己竟是突然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并肩而行,而不是躲在他的怀里。现在回忆起来,想必那时,自己已然对他动心了吧?这样想着,蓝灵微微一笑。

试问两人比试的结果如何?呵呵,自是同时到达了屋顶。

“哈,痛快!好酒!”东方瑄以臂为枕,仰躺在屋顶上,另一手抱着酒坛,饮下一口酒后道。

蓝灵盘腿坐在他身侧,闻听此言,挑眉,不语。

“世玉,可要尝尝?”

蓝灵摆手:“不了,我酒量不好。倒不如保持清醒,在你醉酒后滑下去之前,还能拉你一把。”

“哈哈……”东方瑄闻言朗笑,“有意思的人。”

蓝灵暗自翻了个白眼:有意思?想起上次在宫里遇上他时,他对自己也是这般评价,她很是无语。这家伙真是……这算是个什么评价?

“真搞不懂你。世人都道,宫中御酒乃是酒中极品,称为琼浆玉液亦不为过。你倒好,还巴巴地从外头搬个几坛酒回来喝。”蓝灵道。

“宫里也就那么几种酒而已。喝厌了,换换别的来尝尝。”

喝厌了?他经常喝酒吗?蓝灵心中一窒。他这样,是因为什么呢?想起上次进宫时,恰看到他借酒浇愁的情景,她的心里百味杂陈。

蓝灵强压下心底的诸般情绪,语调仍是轻描淡写:“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稀为贵?”

“物以稀为贵?哈哈,这说辞好!”

片刻沉寂。已是立冬时节,冷月照耀下,二人口中呼出的白雾清晰可见,四周唯余风声阵阵和东方瑄饮酒时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