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吼三声,将他心头急促、惊怒shubaojie之情衍示至极。呼延早在他降之时便知不妥,即使前方飞沙迷雾遮挡了视线,他却更相信罴的示警,仅比罴慢了一步,便立时策马转了方向,紧随罴朝来路疾退去。

他飞升之后,惨被俘进战熊城做了五十二年的畜生仆役,暗自谋划又得机缘,才悟出那套诡谲逆天的《古碑万变》秘法,终得重塑肉身化为十丈黑熊,变幻成这来自西山之森的野熊呼的身份,费尽心思才能爬升,混入战熊族四大家之斯瓦匹剌家里,成为其中最有权势之一的罴少主的近身侍卫。

他倒无心暗算罴,况且他此刻这黑熊呼的身份,算计罴有百害而无一利。

每遇聚居部落,罴必遥望查看一番,估算部落中鸣蛇数量,若是不足五万,自然能率军奔涌而过,杀戮屠灭整个部落。

正在这当口,一路狂奔而来的战熊、蚁兽们,奔早已提至极致,短短十数里的距离眨眼即至,不待这两头鸣蛇守卫推紧木门,一骑当先的罴放声怒shubaojie吼,扬起长矛朝木门猛刺,熊臂鼓荡间,巨力已然将木门刺裂,化作万千细碎木屑溅射四方。

那十丈熊掌便在他身前,受罴这吼声而成的气浪吹拂,比呼延这熊躯熊腿还粗的五根灰黑指头,竟是运力绷直呈掌,便与掌心处被狂风吹飞了无数细密的灰黑熊毛。

前方减,罴唯总算凭借体力持久,追赶上来。

待玉柳垂头应诺,无声转入殿堂之后,罴已跨坐在石座上,眼睑半垂噤默zhaishuyuan端坐。左右无呼延甚事,他正待溜出殿门,伫立门前吸纳今日的至阳之气,忽而听得罴低吼吩咐。

“得令!”

“嘿!”

“是啊,败了……”

“好!好!”

即便此时相隔两个身位,但呲溯亦万分不愿与呼延同桌,奈何当着外族苍狼的面,他亦不敢闹事,只得隐晦地信吼两声,咬牙冷哼一声,终是与敌对坐到了一桌,却是将头扭向一边,根本不朝呼延看上半眼。

而忌被这长鞭般的黑毛甩在左脸上,巨力几乎将他砸倒,那先前被罴拳击过的肿胀皮肉,这一鞭子精准落在其上,登时抽得血浆四溅,皮开肉绽。

待两熊阔步行至主殿前石阶下,此处已散落着数头黑熊,各自站得端正,正相互隆笑寒暄,这一幕倒也有几分玄机。假若呼延所料不差,这便是斯瓦匹剌家最得势的几位少主,余下便是各位少主的近身侍卫。

直待那黑熊听得他主子召唤,快步离去之后,兹慎吁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家竟是浑身冷汗浸湿。此番放松下来,一直绷紧的神经、筋脉、肌肉骤然松散,已是几近虚脱,整个身体疲惫之至,猛地便瘫倒在自家这石床上,直欲闭眼睡去。

“哈哈!过奖!过奖!”

这刹那之间,罴终是寻得机会,暗地里就手出了口怒shubaojie气,捏拿呼延臂膀的力道重如山岳,对这痞懒货色略施惩戒,好叫他知道不该。

或许人类天生便有八卦之心,思忖内中必有隐情,却难以知晓,这真让呼延心痒难耐,直欲询问出来。奈何他此时身份太低,断然不敢如此鲁莽,他便只能强自按捺那颗躁动的心了。

这两尊玉石座,一尊稍大一尊稍小,呼延一看便知,想来那稍大的玉石座,是给斯瓦匹剌家的家主起的行座,而稍小那尊,自然便是预备给罴的行座。

这黑熊先前虽说是同屋,兹慎只以为便要与这黑毛畜生同床共枕,已然端出了大义赴死之气概。如今见得这间供仆人居住的石屋,才知黑熊莽直,言语含糊,便叫他会错了意。如今分出一个小房间供他起居,乃是同屋不同床,比兹慎所料结果,便已好上太多。

说话间,呼延肉身已然大好,神色渐至恢复如常,却还无力翻身坐起,头枕着那温润玉石地板,朝玉柳咧嘴大笑,嗓门已有厚重之气,爽快沉吼道:“如此……便要好生谢过玉柳大人了!”

罴瞪目怒shubaojie斥,沉吼道:“从那铁体熊胎之境,如今稳稳站在银体熊胎前面,想来你先前在那西山之森,混迹许多年,倒也不算白白虚度了许多时日。如今才得功法,识得正当修炼之法,往日磨练肉身的好处得以显露,境界升得快些,这才是说得过去!与你那天赋何干!”

两熊同吼出声,仰望罴时均是一脸悲愤、忿怒shubaojie,探出两根三尺长的粗壮黑指,点向对方头颅。

“哈!连你这细作都不惧,我又何惧之有?也罢!我便陪你去主上面前走上一遭!”

“我是头粗熊,自然没有主上那般聪明头脑,这等小事主上一看便透!暗中嘱咐我多与那常崎亲近,来一招计中计!借常崎这细作身份,反而挖出忌少主的虚实!”

薯莨哪敢违拗这头凶煞黑熊的吩咐,听得他又来敲诈好酒,心里叫苦不迭,暗自腹诽。也不知为何,这黑熊呼司监,新上任便与自己不对付,似乎寻到机会,便要刁难一番。真不知是否他薯莨面貌太丑陋,才引得这煞神厌恶,日子却比以往愈不好过了。

这便是恃宠而骄的神色,常崎将不屑深深掩藏在眉眼下,望向呼延的目光中更有了一丝艳羡,沉吼道:“也亏是你呼司监,得了主上隆恩!换作是我,如此小事敢去叨扰主上,定免不了一顿皮肉责罚!”

他自下而上仰望,刚巧和呼延目光对个正着,只觉得一股冷血、凶煞、苍蛮的气息席卷全身,猛地哆嗦一下,不敢再对视,赶忙低下头去,继续急声轻吼劝道:“呼司监!能与呼司监同席共饮,已经是小人天大的福分!这等倒酒之事,如何还能让您亲自动手!还是小的来吧!”

“天道公正无情,阴阳无分善恶。仙道所修至阳锻体、凝魂之道,功法以外,尚需教人向善,这才是仙道精义所在!这黑熊虽同修至阳锻体之道,却难改刚猛、粗蛮本性,不通礼仪教化,怎可与仙道相提并论?”

“嗯?”罴似是惊疑,又若有所悟,那眉头微微挑起,沉吼道:“细细说来!”

待三阳落于西山,薯莨高喊“收工”,残阳晚霞若血,呼延鼾声渐减,那修补暗创的心念悄然停滞。神色似醒未醒,眼睑半阖间,他目光流转,扫过远处工地上缓缓聚拢的仆役,再次寻觅到兹慎的身影。

“狱吉司长!你先把话说清楚!”

怒shubaojie吼声刚起,十数名人族待者立时匍匐在地,连连叩。待狱吉吼声落下,这群待者登时起身,各自奔走,有去搬运那王族密酿的,也有数人跳到桌上,用刀法切割肉块、排骨,又有数人抱起一摞金玉石碗,恭谨放在众熊桌前。

眼见常崎兀自得意,呼延不得不强忍住肚里的反胃,佯装出兴奋、渴望的神色,沉吼道:“常崎大兄,怎么不见你寻到属于你的母熊,一道过那幸福日子?”

好在如今他乃是全身重塑有成,肉身自成体系,凭借寻常的锻体方法,昨日休养已好了小半。但此次伤势颇重,表面上看不出来,他唯恐日后落下隐疾,自然要抓紧时间疗养了。

常崎满脸震惊神色,“你口中呲溯,可是主上家的门守守长?”

救不得天下同族,他如今也是苟且偷生,自顾尚且不暇,救得少数人却于事无补,改不了上界整个人族的卑贱命。

端坐石床之上,呼延冷眼目送薯莨退去,待石门阻隔了视线,他那双目朦胧之色顷刻消退,精光乍现又瞬间收敛,哪还有半分醉意。

“主上说……他会帮你?”祭熊耳抖动一下,立刻抓到呼延话语的重点。他骤然冷静,微微眯眼打量呼延,目光若有深意,沉吼道:“既然是主上的意思,你就努力吧!没你的事了,去看看常崎吧!”

偷眼打量罴的神色,那沉肃面色逐渐和缓,应是没了继续追问的心思,这让呼延放心不少。

下一刻,他捶胸怒shubaojie吼。

吩咐完毕,罴咆哮一声,把一块玉牌子扔到呼延眼前,又是一巴掌重拍在呼延肩头,把他打得歪斜过去,这才心满意足,昂扬返回门内,那石玉门再次隆隆作响,关得严实。

肉身变化极大,初成几日,其实极不习惯,连行走都学习了两个时辰,才把那战熊应有的姿态模仿得似模似样,若是论起打斗、捶胸等战熊习性,恐怕还要细细揣摩才好,断不能露出破绽。

可是片刻之后,他却蹙起了眉头。

院子中寂静无声,那猛然响起的踢踏声便显得格外突兀,呼延立刻拉住蚁兽,撕拉身上的衣布,将蚁兽的六个蹄子挨个扎上,如此便好上许多。只是唯恐方才那几声踢踏,已经惊扰了守护兽栏的仆役,未免生出事端,呼延暗中加快了度,驱赶蚁兽小跑前行。

静寂的战熊城里,唯有呼延重复往返的身影,竟是忙碌至极。

至于散落各处的黑毛,有如此多的上佳血脉供呼延挑拣,他哪里还看得起这等血脉稀疏的末流功引,自然弃之不理。

眉心红斑,琥珀眼珠,呼延牢牢记住。这两点就是他日后辨认尹的标识,好让她在呼延心里与其余黑熊区分开来,于呼延而言,这便足够了。

还没到那角斗场,这两头黑熊剑拔弩张,在街口站定,怒shubaojie目相视,各自咆哮打气,似乎就要当场动手。可是呆站了片刻,终是没能动起手来,戚佤呲牙吼道:“袭!我们在角斗场上解决吧!”

石门内嵌,上有千万斤锁链,比呼延身为仆役时那身枷锁更粗大,也更重上十倍有余。若非用钥匙开启,外力难开沉重门锁,这才是呼延敢于夜间出来逍遥的依仗。

不若便化身战熊,暂且融入战熊中,再做图谋。而以呼延的狡诈心性,他若是成功变身战熊,更还有不为人知的打算,此间诡谲,不能与外人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