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瞥过一眼……好生严肃啊,又不是说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我让小京在照顾着……总不好带着孩子去看望病人吧,川儿最怕的就是他家疯子了~~”青娘低着头,假意没看到头顶上方那双潋滟的深邃眸子……这个冷傲的男人,每次被自己气着了就是这样一副冷巴巴的面孔,倒也实在可爱得紧。

口中说着,竖起眉,盘起腿,将脊背挺得笔直,竟是摆足了人上人的威风。

见玄柯揽着川儿健步如风,背影萧索,心底里终究生出些不忍,想了想又寻了个圆润借口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麽,我若不受下,那个色胚皇上定然又要给你穿小鞋;受下来了,不仅皇上高兴,我还得了好处,和乐而不为?……喂,你等等我呀?”

见大大不语,急得川儿小嘴一张,自顾自便吮咬了下去。小孩儿的心思都新奇啊,你越不让他沾染的,他越是惦记,偏生娘亲最是小气,平日里总也舍不得让他吃这边,此刻难得嚼它,自是毫不手软。小嘴儿吸吮着,将妖冶花末端的绿全全含咬了进去。

川儿蠕着小屁屁蹲在枕头上,小嘴那么近的贴着将军脸颊,指着娘亲右,泪眼汪汪好不委屈:“要~~吃花花~~~”

“哼。”玄柯沉下脸色,口中发出极细微轻哼。一道清风拂过,大步将将自在前头走了开去。

当然,有时锻凌钰也累的,他累了的时候便将她揽在悍的膛里,然后枕着她满头松松软软的长发逐渐睡着。睡着后的他方才像个正常的人,至少在她心里认为是。一双狭长的凤眸阖起来,敛去所有情谷欠与仇恨,配着那素净而绝色的容颜,倒显得无比落寞与孤单……

第三回,那是几日后的傍晚。原以为湖边偶遇已悄然平息,她一袭红衣窝在绣房里为那温润如玉的心中之人做入秋的衣裳,却忽然窗外传来熟悉嗓音:“阿欢。”

玄柯本就不胜酒量,此刻双目亦是迷离,却兀自把持着定立,几步穿出人群:“呵,贺公公说笑。青娘原不过漠北衣小妇,如何可比淑妃娘娘?她初来中不懂规矩,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见谅。”

这个男人,你每次转身都要这般出其不意么?作凶巴巴瞥去一眼,声音冷冷的:“做什么这样看我?”

“囡囡……”想是见二人停下来看她,何夫人蠕着步子从拐角处移了出来,勾着瘦弱的脊背,眼神儿怯怯盯着青娘手中的食盒子,拼命吞咽着口水。

满屋子热汽袅袅,花香参杂着米酒的奇异味道扑面而来,像极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

都说眼下有泪痣的人天生多情惹桃花,她却顶顶讨厌萧木白的这双眸子。就是它们,将孩童时的她莫名其妙骗进了花幽谷,让年少不知情的她傻傻惑了春心,最后,又亲手将她送进那个不愿再去回忆的噩梦。

青娘淡素小脸一红,霎时羞窘得不行。心中怪着他,却偏偏还不能同他作恼,这个男人近日好生不透,虽依旧一副威严冷傲模样,只那冷傲里却单单少了惯常的轻蔑。倘若他依旧瞧不起自己,同他笑、同他怒便都是正常;可他忽然不鄙视你,反倒对你不怒不火、好脾气起来,那么你若笑,便像是与他言好;你怒,又像是娇嗔,怎么着都是奇怪。

“川儿乖啊,呆在娘亲身边,不许随便跑。”青娘将川儿拽到脚边,翻挑起花样来,京城自有自城的好处,好东西不少呐。

呃,早就知道到他家里会生出各种舆论,倒没料到舆论来得这样快也这样直接。青娘嘴角抽了抽,原本昏沉沉的脑袋忽然有了瞬间的清醒,她倒是无所谓呀,脸皮儿早就厚得不行了;可是川儿还小呢,这般话儿一传,日后认定了将军是爹爹,可着实不好办。

那路可真弯,拐来拐去……

青娘不着痕迹地扭过头,却又被他兀自霸道扳过来,非逼着她直视他,看他对她这份特别而唯一的宠溺。

只有一张画面自此定格在脑海,满屋子翩翩乱舞的黑色白色帷帐,幽冥般的昏暗光线下,熏香袅袅,有俊美少年卧于正中黑色躺椅,悠悠摇着素白绒扇;那旁侧的地上匍着一众妖娆女子,这个在唱歌,那个在喝酒,还有的抚着蛇腰疯狂在摇曳……鬼魅一般可怖的梦境,吞噬了她弱小无力的心魂,再难挣扎脱身。

青娘心里头没来由有些空落,忙对着二楼窗口喊:“紫苏——,紫苏——”

素朴的营房内燃着“孳孳”炭火,大将军玄柯正在执笔写字,墨黑的发高高束起,着一袭素色暗纹长裳,举止端端,好不风雅。

见男人痛了,得逞了的青娘方才敢睁开被雪花朦胧的双眼。只瞅着那青筋突起的孔武臂膀,又毫不吝惜的咬下去一大口。

一路踏马行来,想着个中种种,心中便越发纠结自责,表情自是不甚好看。冷冷看了看正中圆桌上满脸满身米粒的小圆团子,那包得如一颗大粽子的衣裳下不知何时又是一滩清池,两道俊郎眉峰便凝了起来。

被搅扰了兴致的男人不悦了。一只独眼往青娘身上冷冷扫来,眼神狠厉到了极致,忽地抓起那女人的腰狠狠按坐下去。

本还在四面揪着狐狸乱撞的川儿,见头顶豁亮,一瞬间赶紧“啪嗒”规矩下来。小屁股挪挪,凤眸儿眨眨,那副顶顶可怜的模样又生了出来。

忽然很夸张地凝住青娘道:“你,喜欢上他了。呵呵哈~~小妮子,没见过生过娃的女人还如你这般怕羞。老娘见识过多少男女情爱了,你也好在我面前装~~”

好在苍天眷顾,危急时刻,猛然一个急刹车陷进了中央的大坑里。

川儿赶紧高高仰起脑袋,眯眼咧着小嘴笑:“嘻,大、大……”

“将军……”小个子新兵兀自低头站着,见将军不起,大太阳的天反而用毛毯将自己遮盖;再一细看他,嘴色干燥,面色通红……好不正常啊!像极了哥几个吃春药后的模样!

他讨厌这种被人牵制的感觉,可是偏偏挪不动脚步啊,似乎思维全然不受他控制了,着了魔障一般。

只她不知,方才那样软绵绵的低声嗔怪,听在别人耳里倒像是居家娘子在姐妹面前数落丈夫一般,明明心里头甜腻得要死,嘴上却偏偏要损着他,好不别扭、好不娇羞。

早就听说大将军手底下的杨参将,年纪轻轻官居三品,人品绝对的耿直正派,最是厌恶宵小圆滑之辈。小兵凝着那张怒气森森的俊脸,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啊?杨、杨参将……是、是……小的该死!”

“……倒是一点也不像你……你看看你,满脸的雀斑,灰黄灰黄的,”黑面勾唇笑,手指从川儿的下颌游离到青娘的脸上,从眉眼一直滑到领口,似随意般忽然地抬高了嗓音:“……捡来的吧?”

川儿还小呢,交给紫苏哪放心得下,不被她养成个小酒鬼才怪。

柳树镇的集市七日一趟,为了照顾老远而来的人们,早早的太阳出来便开集,一直到太阳落山后方才散去。

小狐狸却挣扎得越发凶猛。玄柯不解,凝眉一看,方才看清它的一只后腿竟软绵绵晃荡着——原是断了骨头。难怪一路吱吱叫个不停,怪自己大意。

以后将军的地位便巩固了,顽劣的将士被彻底顺服。碧血寒刀自此开始片刻不离的陪伴他左右,陪了这十来年,风锤日晒从不离身;而那少年也在十来年的历练中,变得孔武坚毅起来,再也找不见丝毫昔日端端风雅的清瘦旧影。

男人们都是如此,酒喝多了,那身份品级什么的也抛开了去,方才进店时还坦荡荡的和青娘说着话,此刻看着青娘的眼神却渐渐混沌开去,微红的眼睛附着着本不该他附着的地儿,看得青娘好不气恼。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同你们母子磨,都说铁杵磨成针,不信你的心比那铁石还要硬。

两手臂张开,呼啦呼啦干脆把衣服全扔进了浴盆里,又转身去抱起孩子。孩子哭闹着,伸手又要往她适才慌张系起的衣里抚去。青娘忙使劲摁住他的手——我的好小川,你此刻再要吃,不是活活将我往那条媚道上推么?

“登徒子,不害臊。”

小样儿,就知道你在等我……青娘将手中玄色长袍望将军马鞍上一落,抿着唇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一个月后活着回来啊,你这样大的府邸,我一个人可看不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