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就是把球又踢回了京兆衙门,不过京兆尹姚凤鸣断案素来是铁腕,很快便判下来。石仲琅与隋掌柜之妻何氏通奸,杖二十,革生员籍录,终身再不许科考入仕。指使家奴伤人,罪同伤人,杖四十。约束家奴不严,致使勾结盗匪,杀伤良民,罚银千两。雇凶袭击京兆衙门捕头陈濯,并伤及路人,杖四十,罚银五百。数罪并罚,念其年少无知,特许家人延医请药,将一百杖分三次打完。

“这宅子如何?”陈濯似乎对这宅子内部格局十分清楚,打发了陈润和采菀去问管事的水火土暖之类的细节,自己则亲自陪着如姒来回查看。回廊转折,台阶高低,陈濯总是走在外侧或是前头引路,一点点带着如姒细看。

如姒记得陈润说过,这间茶楼的生意还不错,只是这位鲁掌柜是渝州人,如今是准备收了京城生意迁居回乡,才要将茶楼出手。既然这次是要过来谈生意,如姒很快就将陈濯在侧的心绪先放一放,转而认真查看这间茶楼。

采菀知道如姝前世里对如姒的夫君总是各种有兴趣,自然并不意外,立刻应声去找两个小丫头说话。朝露和夏月却不免对望一眼,各自有些慨叹。

石琳琳自己说的倒是抑扬顿挫,情感饱满,只是偷眼看着如姒只捧着杯子吃茶,似乎全然没有听进去,心里越发着忐忑,但后面的话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如姒姐姐,这事原不该烦着姐姐的,只是家父不过是闲散文职,那京兆衙门不放在眼里,家里老太太已经急的病倒,这也是没有办法才求到姐姐跟前,能不能跟伯府萧二爷说说,给京兆衙门通融一二,快些将我兄长放回来罢,他真的不是坏人。”

“邱妈妈身为太太陪房,对当年老爷和我娘的事情居然知道的这样清楚,宛如眼见,真是难得。”如姒唇角微微上扬,明亮的眸子中却锋芒如刀,“太太就是暨阳府人氏吧?舅老爷好像当时是老爷的同僚还是下属?难怪了,难怪如妍只比我小一岁多那么一点点,暨阳池家果然好门风。”

相对于如妍,如姝的这个能屈能伸的程度简直是已经技能满点到爆表,简直可以比拟卧薪尝胆了。如姒再反思一下自己,倘若没有燕家人可以借力,或者自己拼死一搏的结果并不顺利,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如姝这样,明明心里讨厌甚至憎恨对方,却还是保持赔笑讨好、坚持不懈么?细想下去,越发觉得如姝不可小觑。但扬手不打笑脸人,如姒此刻只是微笑:“这么快就做出来了,没少熬夜吧?其实我也不急着要,你又何必这样赶。”顿一顿又道,“如今太太既然病重,你还是多侍奉病榻的好。若是我去了,只怕又让太太心里更不痛快,就更不好了。还是要你们多费心啊。”

如姒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如妍两眼,一身鹅黄细绢的月华裙,缠枝芍药的纹样仍旧是鲜活娇嫩,只是与此刻正院中的萧索肃杀气氛已经是不大相合了。看样式刺绣,这应该是去年的衣裳,腰身之间居然更宽松了些,显然这些日子以来如妍也消瘦清减了不少。稚气仍未脱尽的清秀面孔上虽然满了愤怒怨恨的神色,但颊上泪痕犹在,眼皮红肿未消,或许自己到之前如妍正在大哭。如此迹象种种,难道这次池氏的吐血生病竟然是真的?

“他侵犯我是因为他的下流无耻,我如何能因为这样而自贬自轻。”如姒答得不假思索,“世上之人糊涂者居多,无知者无数,那些以为女子叫人家侵犯冒犯了便是女子不贞洁的人,都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骨子里的下流罢了。或是给自己将来调戏女子找借口,或是内心无德、只盼着踩低旁人才能显得自己品德高尚。这样的人如何去想,虽然很难做到全不在意,却也不能叫他们牵着我的生死祸福。”

“石——石三爷?”此时陈濯也带着郎中赶了回来,一进院子便见到石贲将军与如姒正在堂屋外而有些对峙的架势,不由怔了怔,随即望向如姒:“家母现在如何?”

陈濯怎么从默默无语忽然就跳到求婚了?

如姒又看了看他身上,似乎确实不像受刑之后行动不便的样子,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大半,不由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了。我……”或许是站的实在太久,又没怎么喝水,如姒这一口气一松,便觉得眼前有点发黑,身子便晃了晃要往前栽。

“陈捕头!”如姒在旁边站了片刻,便越发心惊。石仲琅是个无德无耻的烂人,但并不是一个鲁莽的傻瓜。这个气势很不对,这个时机太凑巧,如姒心里着急,便顾不得别的,直接叫出来:“陈捕头,你冷静些!”

如姒笑笑:“也成,总之采菀去跟你商量。你家子在这附近是不是?有没有笔墨?有没有伤药?采菀,总之你去料理一下。”

陈润吃痛,却没有出声,原本白皙清秀的脸上红红的似乎有些肿,挨了这一下也只是低了低头,便依言拿那高处的布料。

如姒见双莺劝说的实在卖力,自己若再不肯去,好像就有些矫情了:“今日吃饭都有什么人?可有外客么?池家表少爷有没有来?”

娇惯些?

“多谢表嫂!”如姒真是心花怒放,她虽然一直都有做最坏的打算,就是用手里的两份文件来独立制衡池氏与濮雒。但是如果能有燕家而来的更多帮助和保护,那当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但如今石贲将军在场,便是极其为难。他若是不管,自然便是一品将军家人无视法度、胡作非为。不管良心上是不是过得去,官声上绝对不是好事。可是他若是管,身为三房叔父去管束长房的独苗侄子,也就是石家礼法上的长房长孙,老太太便是一道关口,并不是那么直接有力。

还有一件事,燕家的三房跟石贲将军这样相熟,显然对陈濯也颇有些提携,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更强烈的是原主如姒第二世里那强烈的情感,当年曾经真的爱过。不只是如姒,也许年少的石仁琅,也曾经有那么几分真心的情感。

如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陈濯,刑部副总捕头家的美少女,专业对口的青云之路啊,少奋斗二十年啊思密达!

如姒前世记忆中的陈润是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言谈做派皆是十分爽利大方。而此时的陈润显然还是青涩少年,面对如姒和采菀竟有些不敢抬头,拱了拱手:“两位姑娘好。”

采菀瞪了那胡二娘一眼:“我们姑娘有钱的很,谁要买你家的破布!哼!”拉着如姒就走。

当然,这个凝重主要是对濮雒和池氏而言,如姒的心情还是很放松的。

濮雒无法,只得亲自封了礼,悄悄往京兆衙门里递了帖子。

这时候池氏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叫实力碾压,虽然这只能算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开始。

采菀经过这些日子的风波起伏,虽说并不能全然勇敢乐观起来,到底之前的畏惧心思已经去了很多,对着池氏尚且能有问有答地还嘴,双蝉就更不足惧。捏着那钗子冷笑了一声:“唷,双蝉姐姐刚才不是还说给我贺大喜么?往日里克扣我们月露居的东西月钱的时候倒不手软,如今一根簪子就能红了眼?双蝉姐姐,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呀?是不是贴补给什么人呀?小心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从穿越以来相处了这些时日,如姒对采菀的个性和心境也算了解的比较深了。从本质上来说,采菀对人生还是带着许多的无力和恐惧的。三生流转之间,她在苦痛和绝望里磋磨了几十年,那么深的阴影,哪里就能在一个月之内彻底改变?

“礼物?”如姒颇有些意外,原主三辈子都是任人揉搓的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除了采菀竟连个手帕交都没有。若不是燕家送来的,却又是哪里来的?

如姒想起以前最长的价格战与合同战,那可是整整三个月的拉锯战!活生生将对方的ceo都惊动了,成功拿到了破例优惠条件,在价格、运输和退货保障上都远超同侪,她金牌销售的名声也一炮打响。

如姒见陈濯的语气含糊,想着刚送走了石贲将军,此刻过去实在不好。而且自己……确实偷听了,还让陈濯撞上了个正着!

“请回吧。”素三娘子的话声果决,音色依旧清润如泉。“相见争如不见。望你自重。”

马车还是轿子二选一,那就更清楚了不是问能不能出去,只是问怎么去。

于是如姒在第四次高调的签到式请安之后之后,终于被池氏请进了门。

毕竟燕家其实不能算是如姒真正的归属,既然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与池氏共处,这个威慑与余地之间的分寸就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