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如姒望着素三娘子,继续恳切劝道,“您独自抚养陈捕头这么多年,如今也该为自己想想。即便一时不能决断,有些事情,到底是要两个人见了面说个清楚才好。夫人,人生百年真的是转瞬即逝,有取有舍之间,还是要问问自己的本心。”

从表面上看,吃亏受伤的是陈濯与如姒,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结果,才能带来更深远的后果。

兀自呜呜呜的如姒忽然止住了眼泪,眼光由嗔转呆。

如姒心里一揪,上前两步:“陈捕头!”

“石仲琅,你说话小心些!”陈濯目中的愤怒与杀气更重,拳头也在不知不觉握紧。

“采菀,你去给润小哥擦些药酒,顺便将文书的事情商量一下。虽然不算卖身,也要有个投靠雇佣的文书。”如姒拿着冠冕堂皇的借口,给采菀使了个眼色。

“我想看看那匹布。”如姒随手一指,点了旁边架子上最高的一匹。

如姒摇摇头,不想回忆原主在以前是多么辛苦的点灯熬油做针线,三生三世满是苦情桥段,零碎剪开足够拍成五百集苦情韩剧或者台湾剧,她实在是看够了。

朝露过来帮衬这些日子,已经跟如姒相处出了一些情分。只不过她是燕三夫人蔺澄月身边第一理账好手,在桓宁伯府里也颇有脸面,是不可能不回伯府的。对此如姒虽然有几分舍不得,心里却是清楚的很。此时听朝露言语中的真挚欢喜,也有几分感动:“这些日子辛苦朝露姐姐为我费心,到了姐姐回伯府的日子,我一定好好相送。”

明绿樱抿嘴一笑:“若是他真的别有居心,这样说上几句自然算不得什么。便是叫萱儿上前将他打一顿,那也是轻的很。只不过,到底这里是石家园子,只怕隔墙有耳。毕竟刚才人家并没有说出什么来,一番对答下来,倒显得如姒你有些锋芒过盛了。”

京兆尹,是京城的最高治安与行政长官,秩为正三品。虽然并不督掌京畿军务,却也是总理京城大小政务的重要职任。正因为天子脚下的王侯公卿众多,各路关系错综复杂,能坐稳京兆尹这个位置的,绝非等闲人物。

难道——陈濯是石贲将军的儿子?

如姒摆摆手:“且让我静静。”

如姒的笑容瞬间就没那么自然了,不由脱口而出:“陈捕头,我还是告辞了,您的音妹妹等着呢。”

隔着小小的院子,采菀一眼望过去,便瞬间红了眼眶。

那妇人眼珠一转:“哎呦这位姑娘脾气还真是急啊,这料子是上好的松江细布啊,不信打听打听,这条街上谁不知道我胡二娘是最公道的了。姑娘若是嫌贵,既然要这样多,那再减五百钱也使得。”

而在五品翰林编修位子上多年雷打不动的濮雒已经许久不曾面对面见过三品以上的大员,此时亲戚相见,竟有些腿软。

随后整日濮雒在翰林苑里又是没脸见人,又是心中乱跳,总觉得家里只怕也出了事情。一路回家只是便催促轿夫赶紧赶紧,待得进了府门见到少了这许多人,心便凉透了。

而京兆衙门这张要提审的名单……竟然写了两页纸!

料到这一点,大概是双蝉一辈子里最聪明的一回了。

采菀摇摇头,手里那张油纸已经捏得皱成一团:“我不知道。姑娘,我心里乱的很。”

说不清是疼,是累,还是心里委屈,总之当温热的棉布巾子一碰到脸,泪水便开了闸一般止不住。

毕竟自诩清高风雅,君子远庖厨十几年,若要直接说出“你别要嫁妆”这句话烟火人间谈钱的话,就如同剥了他那层伪君子的皮一样,濮雒转了半天也开不了口。

只是,看了看自家院子的方向,却有几分踌躇。

当年的如姒自顾不暇,对遥远模糊的三房自然是没有更多了解。

这嫁妆箱子算起来不大不小,各色盒子玩器加一起也不过十几样,很快便点数完毕。如姒看着收起来的最后两样雨后天青的花瓶和笔洗,忽然想起了清雅素淡的素三娘子,心念一动,便对采菀低声吩咐了两句。

太太池氏在正房里哭了两天,濮雒却格外勤政上进起来,除了照例在腰身婀娜的晁姨娘房里进行严肃的文艺对话之外,就是在翰林院里拖延晚归。

如妍甚至都不用池氏死命催促,就在又抽泣片刻之后向着如姒含含糊糊地道了一声无礼。

谁敢欺负了敬毅将军与韶华郡主的女儿?

“大姑娘!”池氏虽然想不清楚如姒怎么就凭空出现了,但适才燕萧话中隐约约的威压她可不是感觉不到。莫名的失控与恐惧在心里渐渐涌起,池氏可不觉得现在是提起池朱圭的好时候!

说到底,不管怎么闹,如姒的清白与名声,就是燕家的脉门,自己是稳赢的!

在这个大局面之下,身为知情人的陈濯都觉得如姒将来的路一定很难走。然而眼前的少女目光清澈勇敢,不哀怨也不绝望,甚至在冷静当中带了一份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