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低头相对而立,彼此距离不过一尺的如姒和陈濯在这不过几息的时间当中同时心跳砰砰。

一路走到中段转个弯,就清净了许多。这边算是百福巷的分支甲巷,走到尽头还有小小的分岔口,左转过去,那个最安静清幽的小院便是陈家了。

后头到底跟的是圈套陷阱,还是光棍无赖呢?

燕家这一番的交涉虽然简单低调,却高效到了极点。燕三夫人蔺澄月或是燕苧燕萱等晚辈女孩儿便是在明皇后跟前再有脸面,也不过是女眷后宅的交涉。

这个留下来的人居然还是熟人,就是当初如姒从山上滚下来,伯府请太医时一同过来的大丫鬟朝露。

如姒哼了一声:“我真不知道你自诩的清高骄傲是哪里来的,你身上的绸缎头上的珠钗,哪一样不是我娘嫁妆里的?自以为是嫡长女的你,真的不会算账吗?不问自取,是为贼也。窃物窃名,你到底自以为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专程来打脸的么!

然而再烦躁再忐忑,池氏也没有底气不让人家进来。只是多问了双蝉几句,确定蔺澄月并没有来,燕萱也没有来,这才稍微定了定神,又添了两只簪子便迎了出去。

如姒直视陈濯:“对,我要将今日之事白纸黑字落于状纸,一式三份。倘若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便可以拿着‘对簿公堂’的事情来威吓池家人。”顿一顿,唇角一扬,“当然,真的要上公堂,我也不怕。”

不过听见陈濯的声音,她莫名便有些心安。

然而待得她在回府的马车上听清楚是大姑娘跑了,表少爷血流不止,哭嚎震天的时候,池氏差点一头磕在马车的门框上:“再说一次?大姑娘人呢?”

如姒当然不敢在石家休息,谁知道房里会忽然进来什么人?

如姒回想过去,似乎前世的原主对这一次的寿宴还是有些羞涩的。因为那时候的如姒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嫁过去的石家是怎样的火坑,只是如同每一个最普通的女孩子,因为要去给自己未来夫家长辈拜寿而心中紧张,或许也是带着想要尽快离开濮家的期待吧。

甩下这几句话,采菀便学着双蝉以往的样子,翻个白眼走了。

素来沉默的霜娥忽然开了口,向翠柳低低道:“大姐姐,咱们跟姑母亲近些也是好的。咱们还是搬吧。”

燕萱今日穿了一袭碧色缭绫长裙,黛眉入鬓,丽容英姿,虽然算不得绝色秀美,却自有天之骄女的华贵大方。含笑行动之间,自然就将濮家所有的妙龄少女全然比下去。

“至于萱姐姐和陈捕头的现身,倘若是同样有上峰的钧令,他二人身边的人也太少了,即使不是要大张旗鼓地封锁景福寺,只有两个人过来还是很奇怪,这说明此事不宜张扬。而他二人联手行动并不分开,我的猜测是要找的人武功比较高,若是萱姐姐和陈捕头分头找,即使找到了可能也抓不住。

后来当文璎珞被送回文家祖宅看管之后,其实并没有生病,而是被文夫人叫人活活虐待折磨死的。

这样故作天真的口气和伎俩要是放在小学六年级的孩子当中,如姒就觉得可以给如姝发个奥斯卡小黄人什么的,十二三岁的年纪这样多弯弯绕,还知道抽丝剥茧,步步试探。

陈濯却颔首欠身:“是。不过这位表小姐一个人在寺里也不是办法,咱们既然人手不足以帮表小姐找家人,还是先将她送下山去比较好。”口中的言语温和礼貌,修长凤目中却也有些许转动。

那些公卿侯门世族贵妇虽然背地里会说,燕三夫人蔺澄月不过是明皇后的侍女出身,但郴州军中的将士可不是这么想的,而明皇后并几位皇子殿下也不是这么想的。

如姒见这个情景,就不多说话了。只在要下马车时候忽然转头对身后的翠柳说了一句:“这世上是有神有报应的,你这样欺负霜娥,迟早人家也要加倍欺负你。不信你就等着看。”

如姒正在雄心壮志地出神,便听翠柳探头问道:“大姐姐这个荷包好精致啊。”

池氏说这个话,第一是试探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得到了燕家的看重与支持,也是想看看自己的反应。另外一方面也是暗示濮雒,燕家没有那么在乎如姒,也就自然不会过问燕微当年的嫁妆,不必心虚。

正说着,采蓝又送了另一套衣裳进来:“姑娘,用舅爷给的料子的衣服做得了。”手里捧着一套新罗裙,正是用四舅爷燕徖寿宴时新送的玉色缎子做了一件短襦,水绿散花绫做了一条荷叶裙,样式虽然不甚复杂,但胜在颜色鲜亮,绫缎精美。

采菀低了头,心里的疼痛隐隐约约,片刻又抬眼去望如姒:“姑娘如今想的真是通透,一切都过去了。想来这辈子,他是不会再遇上那个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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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高烧褪去,噩梦醒来,采菀再度清醒时,已是两日后的下午,灵芝坐在她床前的小凳子上,以手支颐,正在打盹。瞌睡之间,头向下一点,袖子也滑落些许,便露出一段手臂,靠近手肘的位置竟有两处乌青,分明是被掐拧的伤痕。

“姑娘——”采蓝拿着热茶进退不得,看着采菀倒水上前,与如姒的默契亲信,心中顿时便觉委屈极了,咬了咬嘴唇,“先是姐姐处处不待见我,如今姑娘也不要我了吗?”

而蔺澄月与燕苧,则一齐望向濮雒夫妇。

采菀也不意外,燕苧原就与如姒血缘相连不多,又是出嫁女,连如姒亲舅舅燕徖都不好插手的濮家内务,难道燕苧作为禤家三少夫人,还能出手干涉不成?眼看时间也不早了,采菀便再三道谢,行礼告辞。

婚后夫妻甚是和谐,柔情蜜意,相敬如宾。听着隔房的石仲琅院中乱七八糟,采菀心里庆幸,还好是去了书房,还好是遇到了石家三少爷,还好还好。

这算什么?这才哪到哪啊!

如姒并未直视濮雒太久,便笑笑垂了目光。一来是怕掩不住自己眼里的鄙视和厌恶,二来也无意将濮雒激怒太过。

毕竟礼法上来说,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燕家想要整倒池氏实在容易的很,但对濮雒这个朝廷命官,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见如姒虽然微微垂目,却并无改口之意,濮雒心里的焦躁怒气便愈盛。加之有些话既然终于开了头,后头再破罐破摔,便容易多了。当即一拍桌子:“混账!快与你母亲赔罪!”

“我不过是说老爷讲的有道理,这难道不对么?”如姒扬眉一笑,心里却暗暗戒备,濮雒若是到了关门撕破脸、不要体面的地步,自己怕是要吃眼前亏。而事后燕家也未必真的会在朝堂上有什么针对性的动作,毕竟传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巧言令色!你的女德女训都白读了么!”濮雒见如姒毫无惧色,怒道,“从今日起,在你的屋子里闭门思过,将女训和女戒各抄一百遍!以后再出去向外人拨弄口舌是非,说长道短,做出那长舌妇一般的样子,看我不拿家法好好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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