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便听外头的男声清朗沉稳:“采菀姑娘,可否需要再拿些热水过来?”

当一群精干彪悍的京兆衙门捕快连声叩开大门时,濮家内宅正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时候。

毕竟初秋的天气其实还是有并未散尽的暑气,而如姒因为担心今天出事,本身所选择衣服也是层数比较多,稍微热了那么一点点。

石琳琳是石家长房的庶女,完全承袭了石家人的渣渣传统。或许是因为亲事上高不成低不就,出阁就比较晚。前世如姒嫁过去,不论是作为长房二媳妇还是二房儿媳妇,都要侍奉两层婆婆,既要每日给夫君的母亲请安,也要随着自己婆婆去给老夫人请安。

如果是池氏真的想动手将自己除掉,目的不可能只是出口气。但是既然自己已经得到了燕家的看重,倘若不明不白的死了,池氏这个后宅妇人就真的有把握能够瞒天过海么?

燕萱颔首,对如姒的这个态度越发流露出赞许之意。随即转身向着池氏如妍等人:“要是有人敢欺负了如姒,不管是谁,我的鞭子不认人。”又哼了一声,起身离去。

偏偏如姒还一口一个礼不可废,一定要拉着燕萱来给池氏“见礼”。说起来没错啊,燕萱头一次到濮家来,不给到女主人池氏这边来的确是失礼的。

这倒叫如姒也得想想了,其实原主曾经见过文璎珞的那一次,她并没有真的见到燕荣同时在场。但是记忆里那是文璎珞唯一曾经与嫡出妹妹文珊瑚在燕家小住的时间,若说燕荣生出了什么心思,或许便是那个时候。但这样的无中生有风险很大,而且也没有必要胡说,如姒想了想,便摇头:“实在不记得了。”

世子夫人文婵娟有一共有三个侄女,嫡出的叫文珊瑚,庶出的叫文玲珑,已经有婚约的文璎珞当时不过是应景的陪衬。按着世子夫人的想法,当时应当是想将嫡出的侄女文珊瑚跟燕荣凑成一对,然而燕荣却对文璎珞一见倾心。对此,文珊瑚的母亲文夫人作为文璎珞的嫡母,心中怨念可想而知。

燕萱唇角一勾:“濮家太太,如姒表妹便交给您了。告辞。”言罢也不待众人多反应,旁边的侍女和从人牵了马过来,这位英姿飒爽的桓宁伯府二姑娘,便潇洒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如姒刚才已经打量过了此人,这时就不好再多看几眼,只是微微颔首彼此简单见礼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这……这大盛朝的刑警蜀黍颜值很高啊!有事能飞鸽报案么!

如姒和采菀沿着外院绕了半圈,远远似乎看到有人的衣着像是池家姐妹。但是那边却是解签的几个摊位,人来人往,又以女眷为主。待如姒和采菀好容易挤了过去,却又找不到那看上去很像池家姐妹的女子了。

至于霜娥,如姒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前往城外景福寺的路上就温言细语问了霜娥几句日常起居的事情。

石家子弟虽然一个个的人品烂如泥,却都生得容貌俊秀,家底富足。便是那色中恶鬼、行事暴戾的石仲朗,也是能给不熟之人装出一个彬彬有礼的斯文印象。

“燕家哪有花会?”如姒在团体销售的交锋当中见多了客户的各种托词与试探,有些是为了谈价钱,有些是为了改合同,工作当中日积月累的经验,比什么理论知识都来的实际。这一瞬之间,如姒就知道池氏这是使诈。

不过,原主的皮肤是真好!

“其实,都是我太弱了。”如姒看着采菀其实犹带稚气的脸庞,决定还是隐去那日的一些细节。毕竟既然三生流转之间,大家的命运都在改变,有些事情是并不会再发生了。

如姒复又笑起来:“那妹妹就好好想想。姐姐也累了,还是想躺下歪一会儿,要不明天咱们姐妹再叙话?”

采菀想要破口大骂,然而张开的口中似乎全是冰冷的湖水,呼吸越来越困难,四肢百骸都痛起来,一时似在火里,一时又似在水里。她只觉得自己难受的快要死掉,身子,心里,前生,今生,无数的事情堆成一座又一座山,要将她压倒,压碎,永世不得翻身。

采菀心中莫名一寒,忙欠身:“是。”

常太医便道:“这位小姐左右脉皆弦细无力,乃是气血两亏,平日只怕多有脾胃湿寒,不能运化饮食下行,致成留饮。又有气血虚衰,寒饮结胸。小姐这样年轻,便已心肺、脾胃皆阳分虚惫,不能运化精微,以生气血,可见平日饮食既少进补,又无调养章法,下官说句僭越的话,公侯之家的小姐里头,这样的境况甚不多见。”

采菀眼圈一红:“若不是因为太太的娘家侄女来了,姑娘院子被让了,倒也还都能忍。”

如姒抬头便红了脸,竟然是一个俊秀斯文的少年。后来才知是石仲琅的堂弟,石家二房独子石仁琅。如姒定神致歉,石仁琅也是脸红腼腆。

如姒莫名觉得有点心跳,也咳了咳:“多谢。”

然而当真的铺纸落笔,如姒仔细回想那些细节种种,却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与池氏斗嘴,或者在石家的花会,虽然也有惊有险,却还是在正常的活动范围之中去尝试规避风险,或是当面辩论。但被侵犯的事情,是对一个女性的尊严的极大践踏。如姒回忆起那些细节而落笔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再度恶心的想吐,甚至身上重新感受到当时因为恐惧与药力交叠带而带来的无力与战栗。

陈濯一直在旁耐心等着,见如姒这一份并不算太长的状纸写写停停大半个时辰,中间两三次几乎都要坚持不下去,心中越发不忍。

然而如姒到底还是咬牙写完了。待得誊写之时,心情便轻松了许多,甚至还能在心里吐槽自己,以前父母逼着自己练书法果然是有用的!虽然也算不得什么簪花小楷,但对繁体字的读写还是能做到横平竖直,大致美观,也就是了。

如姒将那状子誊写了两次,在一式三份上各自签名画押,一份自己收起,一份递给采菀,而最后一份则叠的整整齐齐,交给了陈濯。

“陈捕头,大恩不言谢。”如姒再度微微欠身,“这份状纸,可否交给令堂?”在誊写状纸的间隙,原主的记忆忽然灵光一闪,她终于想起了素三娘子这个名字。

原主是见过陈夫人的!

那还是第一世,当陈润被石仲朗那个畜生打断了手脚之后,陈家跟采菀的婚事自然也是完了。那个时候的如姒一心要跟石仲朗同归于尽,除了暗中安排人将采菀送出京城之外,她也曾经亲自去过一次陈家,给陈润留了五百两银子。

就是在那一次,她见到了陈夫人。

但陈夫人与陈润是否有什么同宗的亲戚关系,当时并没有看出来。因为陈润养伤时,往来照应的几乎都是邻居和远亲,对陈夫人的称呼便是素三娘,或是素三嫂。跟众人站在一处,陈夫人的丽色虽然出众,但让如姒记住的却是街坊邻舍们的评价——素三娘是读过书的,讲出道理来好长一串,古板板规矩的很,莫轻易惹了她!

这样说起来,原主印象里的素三娘竟是个老古板?

不过,原主的情商和分析能力都有限,也不用在意太多了。

陈濯这厢倒是立时明白了如姒的意思。母亲素氏寡居十余年,在邻里之间虽有个刻板守礼的固执名声,但论起人品诚信,还是有些累年的声誉。如姒如今将状子压在素氏手里一份,倘若真的到了鱼死网破递出去的时候,素氏交上去甚至比如姒自己还有说服力。

毕竟子女告父母,即便是继女告继母,在礼法上也要吃个不孝的大亏。

当然,告池朱圭又是另一件事,想来这也是如姒真正可以用来威胁池氏的部分。

陈濯接了那张折好的状纸,看着那双清亮的眸子,一瞬间只觉得如姒无论说什么,他应该都是不会拒绝的。但他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只点了点头:“好的。请放心。”

如姒见他接了,心里便更轻松些,想着将来可以拿来威胁池氏的筹码更多,不自觉地便笑意生双靥,向陈濯再一福:“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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