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差点说出“你们主仆”这几个字,赶紧收住。

池氏只觉得简直是一口气噎住,还要给燕家送礼?她可是巴不得燕家彻底忘了如姒才是好的。濮雒的脑子长在了哪里?燕家要提携他早就提携了,如今如姒拿着燕微嫁妆的事情说话,正是缺钱的时候,还要给燕家送厚礼,这笔银子谁出啊!

这也是如姒最看不起濮雒,绝对不愿再以“父亲”称呼他的原因。想花原配的嫁妆,还要苛待原配的女儿,圣贤书里的仁义道德是都读到狗肚子了吗?

“姑娘,我……”采蓝实在想不明白,大姑娘这一场有惊无险的伤病之后,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乎仍旧是温温柔柔的好声好气,但说出来的话却跟刀子一样,两三句话便将利害关系摆的明明白白。

至于第二世,因为是濮家自行与石家定亲,如姒不过勉勉强强凑到了三十六抬嫁妆,地契只有六十亩薄田,并无商铺庄子,陈润自然就从来没有在采菀的生活中出现过。

“给句什么话呢?”如姒嘴角含笑,“霜娥妹妹这般若还是淘气,天底下还有乖顺的姑娘么。”

她想要开口问,张了张口,却似乎发不出声音,眼前许多金星飞舞,一阵天旋地转,便人事不知了。

常太医上前诊脉,又看了看舌苔眼底,随即转身道:“小姐的淤血已经化散了大半,既然已经醒来,方子便可再加几味药,新方每日只饮两次,晨昏饭后即用,十日之后下官再来复诊。另外小姐的血虚宫寒之症,贵府也可开始调养了。参汤暂不可用,多取上等银耳枸杞即可,莫食辛辣,还望切记。”

采菀心下沉了又沉,只觉得腿都一阵阵发软,强掌着又问:“那姑娘是怎生摔的,你就一点也没看见?”

礼国公府是开国功臣的簪缨世族,雕梁画栋,门风严谨。采菀跟着引路丫鬟一路向三房院子过去,便有一个眉目娟净、身穿银红比甲的丫鬟迎出来,带着采菀到燕苧的正房。

如姒轻轻抿起嘴唇:“下个月,咱们去景福寺给你爷爷做个祭礼。别伤心了哈。”又拿了自己的绢子给采菀擦脸。

前世里燕荣与文家那个守了望门寡的庶女文璎珞一场私奔不成的闹剧实在是震动京城,就算是平时不怎么出门的如姒也在濮家内宅听到了花样翻新的各种版本。

但是现在还没消息,代表事情还没有传开。那燕荣穿成这样在这个地方是要做什么?倘若叫人看见自己与燕荣在这里说话,万一也惹了麻烦上身怎么办?

如姒心里飞快盘算着,现在跟继母池氏讨要原配嫁妆也好,对采菀婚事以及将来为自己的前途与婚事讨价还价也好,最重要的依靠和筹码就是燕家,即便只是虚张声势也是好的。兵法和谈判都是一样的,本来就是虚虚实实。

但是如果现在跟燕荣扯到一起可就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蔺澄月是什么人?那是跟着当今襄敏皇后明氏自江淮入京,又随着今上襄帝与明皇后一同血战过郴州战场的巾帼战英!

那些公卿侯门世族贵妇虽然背地里会说,燕三夫人蔺澄月不过是明皇后的侍女出身,但郴州军中的将士可不是这么想的,而明皇后并几位皇子殿下也不是这么想的。

如今自己要是跟蔺澄月最宝贝的小儿子传出些什么不清不楚,别说救采菀于水火了,如姒估计自己分分钟挫骨扬灰,准备再一轮重生投胎了。

“濮家表妹慢走。”燕荣虽然没有截住如姒和采菀,却不由目光闪动,自己这身打扮既然被认出,濮如姒的反应是不是太镇定了?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吗?

然而二人刚刚错身,燕荣便再度变了脸色,此刻再向什么方向逃走也是来不及了。只有如姒和采菀歇脚的大凉亭顶部又高又深。

燕荣来不及多想,双足一点便向上急纵,如姒和采菀只觉眼前一花,燕荣就跟变魔术一样消失不见。

“姑娘。”采菀不由扶紧了如姒。

如姒不用抬头,也知道燕荣是藏身在这个凉亭的横梁上,手足撑住梁木,便如壁虎一样大约撑在天花板的位置。从下向上,应该一抬头就能看见,不过这个凉亭外部飞檐比较低,若是远看或者平视,却未必能想到那里居然藏了一个人。

“陈濯,你确定是这边?”

如姒和采菀惊魂未定,还不知道燕荣这是要搞什么鬼,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又传入耳中。

燕萱?

燕萱是燕衡与蔺澄月的长女,弓马精熟,作风彪悍,在京城好武的贵戚公卿女儿当中不算首屈一指,也能数上前三。

声音既然传来,人影自然也就随之映入眼帘。如姒虽然是万万不想牵涉到燕家这件并不光彩的事情里,但还是本能地向那个方向望过去。

燕萱与燕荣原是双胞胎,燕萱比燕荣不过大了两个时辰,但姐弟相处之间却一直如同长姐幼弟。

此刻燕萱一身玉绿轻猎装,古玉束发,手里拿了一条马鞭,神采奕奕。

燕萱身旁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肤色显然是因着常年的奔波而微黑,藏蓝长衫之下的身躯矫健精壮,剑眉入鬓,修鼻薄唇,容貌比燕荣更加英俊秀正十分。

如姒这时候心里再怨念也是躲不开了,她可不是燕荣,这时想不引人注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果然燕萱也看见了如姒,然而脸色比燕荣还要复杂许多:“濮家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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