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相互制衡,防范贪吞,每岁皆由掌管海运的漕运司与负责赋税的户部共同派人运送。这一季,护送的人乃是漕运司里的六品运送司詹士及户部八品大使史奋。

秋云一听,觉得甚是,却又听见姨娘有些犹疑的声音传来:“白日来定能看得一清二楚,此时不知能不能瞧出来,天这么黑。”

眼,竟如寒星一般肃冷尖锐,直戳人的心窝子。

绿莺一怔,浑身毫毛泛冷,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这扮作荆轲的武生,举着匕首飞身向她扑来

不想理会,不想跟这帮人大眼瞪小眼,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儿,吃饭数着粒儿,吃豆剥个皮儿,吃块肉恨不得嚼一百二十下,她低头掐算着时辰,快了,再忍忍,散席就可以回家了。

“也好,多谢施主,贫尼回庵后定会在功德簿上为姑娘记上一笔。”

那妇人听着这指桑骂槐的话,只有她和冯娴心照不宣,在场之人皆是年轻小辈,哪里知道其中机锋。有几个小丫头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闻言还翘首往屋外瞅,想看看麻雀间的一见倾心是怎么一回事。

下了轿,冯元走在前头,冯佟氏落后半步,再是冯娴,最后是绿莺。

“啊?”绿莺一窒,简直不敢置信。她打眼望去,果然在床边的小几上摆着两碗圆子。玉家婶子又对她指了指床上,她疑惑凝眸,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刘少爷大张的嘴已露出了喉咙,那里

莫说陵水庵,便是般罗寺和清心观,绿莺亦从未听过亦未去过,没想到方外之人的日子竟过得这般穷苦,她示意春巧拿出五两银子。

里的穷困日子,她唏嘘道:“再怎么不好过也比穷日子好过啊,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唤秋云将冯元的画拿去外书房,她则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山水图,甚是爱重地放入箱子中。

夫妻二人请安后,冯元望了一圈,问道:“侯爷人呢?”

绿莺一手支腮,好整以暇地瞧着案上的画,怪不得冯元用了忒多时辰呢,这画不是轻易便画得的,画的虽只是推开窗子看到的宅子一隅,可那景致、那仆人,皆是描得惟妙惟肖。

地一句话不跟吴公子交代,大活人忽然没了踪影,让人家跟傻子似的晕头晕脑,她做不到!

遂接着说道:“老爷总说应酬多,可妾身也不蠢,想必老爷在外头已有了知心人。可外头的妹妹小门小户出身,粗鄙不懂规矩,伺候老爷未必稳妥贴心,老爷不如将她接进府来

“大人放心,下官已安排好了,掌柜的已让厨子蒸上馒头笼屉了。”

身子有恙起不来床,她们还能抬着她去?可装病可以,却不能让冯佟氏当真,否则真请个大夫来,瞧出她腹中子嗣隐疾,岂不生生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故而她方才又是眨眼又是吐舌的,冯佟氏定会以为她是个疯婆子罢?

甚么?不带她俩了?

心气顺了许多,她朝镜里大扯了扯嘴角,倒没方才的难看了,细细一瞧,倒也端庄雍容。拈起帕子摁了摁唇畔晕出的口脂,冯佟氏直了直肩膀,悠哉道:“记得上回宫宴啊,我瞧那些官太太有些都肥成了地缸,有些鬓角都发灰了,有些那手啊,跟枯树枝子似的,啧啧,瘆人呶!”

瞧那小厮狐疑,她们又道:“不信去打听打听。”

本是月初便打算来的,却不禁有些生了怯,她虽不敢抱怨愤懑,可到底对他是有些冷了心罢?头几日清明,侯府一大家子去山上扫墓,朽木枯叶,一片萧索间他顿觉心上空荡荡的,故而,今儿便忍不住来了。

绿莺也有些滞住,方才竟漏想了这个可能。饶是如此,她仍是点头道:“我要他!你们都怕他痴,可他若不痴呢?即便后果最坏,他确是个呆笨的,几十年后我离开人世,走之前我也定会将他妥善安置好,托付给个稳当人照应他到老。”

她接过身旁丫鬟手里的食盒,小心摆在桌上,掀起盖子,将里头的圆盘取出,指着坐在盘里的那一整颗大脑袋,朝绿莺说道:“这是太太体恤姑娘劳累,特意命我送来的酱猪头,姑娘尝尝,味儿可好?这可是名厨掌勺的。”

瞧宋嬷嬷疑惑,她咯咯一笑,冷声道:“你说的有理,老爷是不会给她金山银山,可她若生下子嗣呢?”

冯佟氏撇撇嘴,狠狠瞪了绿莺一眼,讪讪追着冯元而去。

丁佩一早便知南门的宅子在何处,骡车走了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处宅子的门首。

郎舅二人旁若无人的交心,绿莺却味同嚼蜡,如坐针毡。

绿莺对自个儿说,这不是极好么?你再不用受他气,再不用受他磋磨。银两不少,宅子一座,铺子两家,一辈子不用愁。还有吴公子,他风光霁月,对你一往情深,值得你想的人也是他啊,你又怎么因冯元患得患失起来了?可不知为何,她心内俨然被人擎着利刃生生剜走一块,空荡荡没个着落。

一家人正喝着粥,宋嬷嬷匆匆迈进门来,立在冯佟氏面前欲言又止。冯佟氏未察觉异样,只放下瓷勺,张口问道:“这么快便回来了?毓婷气色可好?纯儿身子可康健?”

这话方一落下,便见他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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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见到乐呵呵的绿莺,乌沉沉的心犹如被洒进日头升起时最亮的那束金光一般,瞬间敞亮愉悦起来。

冯元擎着茶盏,垂着眼帘悠然地瞥着茶末:“她每回出门带的都是你,那么她与那书生之事,你都知道的罢?”

话落,倏然将笑一收,扫着春巧秋云两个,他使劲儿抡了下臂膀,指着房门大喝一声:“滚出去!都滚得远远的,哪个再进来,爷活剐了她!”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他却颇有些伤感。脉脉凝视着来送行的绿莺,替她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掖到耳后,吴清亲昵地低下头,依依不舍交代道:“你要照顾好自个儿,晓得么?”

绿莺瞧了瞧她浑浊的双眼,疑惑道:“婶子瞧不见也能团么?”

冯元没再管她,兀自用起晚膳,自斟自酌,不时瞟上她一眼,颇为自得自乐。

她哪能舔脸这么回?!故而今儿才瞧起账本子,虽看不懂,可多琢磨琢磨,谁说就不能琢磨明白呢?不过如今好啦,冯爷来了,请教他罢。

瞧冯佟氏仍兀自闷闷不乐,姚大奶奶想起幺弟的话,笑着安抚道:“弟妹,你便把心放肚子里罢,那外室这辈子也休想进府!”

宋嬷嬷一怔:“太太是要”做甚么?

“这是晓得老爷回府,特意去堵老爷?”

他这话一落地,仿佛那阴雨天一下子变作了艳阳,蔡家人喜极而泣,直觉着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个个伸手拭着虚汗。

床边立着方才开门的老者,赶忙跪地行礼,“小人蔡江,乃是蔡家家仆,见过二位大人,”瞧他们几个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咳了咳,尴尬道:“这便是我家老爷,本县的县令了。”

赵三挠了挠后脑瓜子,憨憨笑了笑,“俺也不晓得老天爷咋想的,驴子哥,那要是官府抓了咱,关几日啊?俺媳妇方给俺生了二丫头,俺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