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杜宛若自然是在齐王府里小住了下来。

婉儿被他缠的实在没办法,关键人家又没有恶意,她还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站定,转身,指着他的鼻尖,语气不善地告诉他,“只有一条:闭嘴!”

往事一幕幕犹如抽丝剥茧般,浮现眼前,以至于赛仙拿着双筷子在她面前晃了半天,她也没瞧见。

我就说在哪里见过嘛,原来是他啊~婉儿不由心中好笑,说到那个‘血光之灾’,还真是被他说中了呢。

她想,她应该就快死了吧,可是临死前的这短瞬竟是这般平静,或许在李慕云误会她,挣开她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去找傅轻雅的时候,她的心已然死了,所以她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她没有爱的人,也没有爱她的人,生无可恋。

婉儿搁下杯盏,沾了水光的唇瓣润泽饱满,她轻轻一笑,先开了口,“想必妹妹很想知道来此的原因,我就不再兜圈子了。”

燕青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婉儿身边照顾她,只是没了别的下人,所有的活儿都落到她一个人的身上,但好在只有两个人,婉儿平时又安安静静的不惹事,所以倒也不累。

斑莫清淡地摇摇头,“无妨,王爷,属下并不介意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只要对王爷有帮助,属下都义不容辞,只希望王爷不要再受蛊惑,做回赏罚分明的魏王,做回昔日我追随的魏王。”

婉儿嗅出不对味来,当即站起,“快去请大夫!”

路过燕青所关押的附近,原本想她,但此刻李慕云生死未卜,于是她还是选择直接去找斑莫,只希望李慕云能早些胜利归来,这样在胜仗的余辉下,替燕青求情的胜算也会高出许多。

这个时间他还能回来,胡思乱想了一夜的焦躁,顿时神奇般地化为乌有。

听到这里,屋子里大多数人都难免生了恻隐,可听的人还未掉下眼泪,金缕却早已哭得稀里哗啦,就连她话语中的主角,傅轻雅本尊都被说得眼眶通红。

听完燕青所述,婉儿脸上的神色反复无常,燕青瞅了几眼,见她闷不做声,不知到底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不由上前一步,“奴婢可是亲耳听见的,绝对错不了,那个狐狸精真是骗得我们好苦,害王爷去年为此事还责难于您,若非王爷跟您情比金坚,早就中了那个狐狸精的离间计了,王妃您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去告诉王爷吧!”

好在距离李慕云的别苑已经不远,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李慕云上了马车,守着婉儿,满心满眼都是紧张地神色,他命人在此地稍作整顿,还吩咐人拿了水过来。

李慕云似乎松了口气,“原来她不知道,”低低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借口,脸上的表情也有了松动,他一把改将她抱在怀里,“不知道就好,我就知道,我的婉儿是不会变的。”

“不,我们用不着马车。”

被那句‘血光之灾’吓醒后,她便再也没有睡意。

等她说完,原以为是个人听完上面的话,不义愤填膺,怎么也得脱口大骂一声‘好一个毒妇’,可是眼泪都讲干了,硬没得到一个反应,待她想悄悄抬起眼皮瞧瞧她家王爷是不是听睡着了,李慕云冰冷的声音蓦地从头顶传来,“说完了?”吓得她又深深地埋下了脑袋,颤着音儿地回道,“说……说完了。”

“谢过王妃。”三人应声而起。

燕青奉命带着几个丫头将被子送了过去,即使不情不愿,她还是依命行事了,可过去的时候,却在门外听见了几句碎语。

“慕云哥哥~”一声如莺悦耳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曝光,那么伴随着还有魏王行刺储君一事也会大白天下,到那时,即便身为皇后也保不住儿子的命。

别看燕青平时五大三粗得很,有时也会像现在一样心细如尘,十足的比女子还女子,所以这顿饭烧下来并没有出什么事。

婉儿急地挤开她,直接蹲到她的位置上,重新翻那只箱子,“去!当然要去,不是你说你们那儿的女人都喜做好吃的拴住男人的心吗?为了你主子我的未来,咱们现在可不得努力嘛。”

婉儿也闭上眼,听他所言,想起过去的种种,料想这三年多的时间,李慕云不仅没有忘记她,更没有因她曾是李慕辰的人而嫌弃她,为了她的自由,他可以冒死刺杀储君,甘愿被利用,曾几何时,她现在这份自由的生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若问她现在是不是梦,其实她才是那个已经分不清现实的人。

李慕云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气若游丝道,“看到下面的断痕了吗?”他眼指右肩上的木刺,“这跟木刺上有很多碎木屑,不能朝上拔,不然木屑一旦进入血肉就不好取出来了,所以只能往下摁,摁出一段,用力往下一拽,听懂了吗?”

这天,他支开了所有人,包括燕青,杜宛若知他定是带来了京城的消息。

搞得杜宛若不慎局促。

李慕云一直驾着车,只快不慢,大概心里也跟杜宛若想的一样。

她也算反应够快了,听到李慕云的话后,立即冲到阿茫和阿湘的方向,然后带着她们逃进了屋里。

阿湘央细着女童惯有的纤纤细嗓,解释道,“阿娘说家里没有您说的铜镜,若是照样子,就带您来这儿就行了。阿娘还说,乡村陋室,希望您不要太过嫌弃。”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姑且就听他的吧。

这还是杜宛若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此刻的他至始至终只是虚弱地看着杜宛若跟李慕云,未说一话。

哪知,李慕辰却自告奋勇地称让她留下,他去帮她取回来。

杜宛若亲自用手帕为她擦了擦眼泪,“什么也别说了,回来就好。”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求饶,她求他放过自己。

杜宛若虽不喜这种手残待遇,但能让家人宽心,她还是很乐于配合的。

席间的杜国相装作没看见,大哥杜伟德噙着一脸揶揄,倒是国相夫人的反应有点奇怪,她沉着张脸,仿佛早已看穿他二人的把戏。

李慕辰沉着一张脸,安坐在车厢的最里面,杜宛若因为是正妃的关系与他并肩而坐。

李慕辰虽将伺候的人都撤走,对外他只称她旧疾复发,近日安心养病,谢绝一切探望,倒没铭文规定她不许外出,但为了不多生事端,她一直留在东宫,哪儿都没去。

对了,是昨晚!

四下所有的人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全部惊悚地瞪大了双眼,没有一个人不在焦急地喊着‘不要’,每一个人都想上前救他。

杜宛若跟奶娘一同看去,原来远处有一架秋千。

灯光下,她反复看着绣面上所绣之物。

李慕辰的笑容从未如此明媚过,好像这些年来,杜宛若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望着那耀眼、璀璨的笑容,她怔了良久。

大概太子殿下也是这般想的,不然,那些稳婆怎么会那么快就受召前来?

“呵呵,让哀家瞧瞧,”太后慈爱的将还在跟杜宛若游戏的李璟从袖子底下掏出来,捧着他的小脸,抹了抹他的一头小乱发,嗔怒却依旧温和地说道,“玩得连仪容都没了,下去,找人给你梳梳去。”

她连忙趁此空挡,拼命地朝床内挪去,李慕辰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也不阻拦,只是温和一笑,道,“也好,我睡外面,这样你就不会落床了。”

杜宛若蓦地想通了。

李慕辰还是一如从前俊美非常,月华般柔和的笑容可以瞬间治愈人心底的黑暗,曾几何时,她就是拜倒在这幅温柔唯美的假象中,任他摆布,最后惨死在他的剑下。

皇后乃魏王的生母,那么那天日跟她……的男人应该就是魏王了。

见杜宛若若有所思,国相夫人帮她打着衣裙,面做无恙,嘴里却苦口婆心道,“孩子啊,即使将来入宫,皇后身为国母,你还是免不了要跟她照面,虽不知她今天打的什么主意,但量她也不敢随意造次,你只要谨记,万事小心,谨记你是咱们杜家的人就行了。”

是啊,除了太子,她大概只有魏王可选了。

她将香交到了杜伟德的手上,“今日邀你过来,不过是让你最后看她一眼,她是个傻姑娘,明知跟你没有结局,还要一头扎进你织的情网里,遂落得这般粉身碎骨的下场。”她又回头看了眼牌位,目染不舍,然后扭回来又恢复常色,“放心,这是她的选择,与人无尤,上了这柱香,你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这一切都在那个男人的掌控中,包括李慕云处心积虑的行刺,还有那杯毒酒,他那时明显是知道有毒,却还是喝了下去。

他说,这将近一年的光景,是他给的。

而今看来,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