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不由地打了哈哈,似笑非笑道:“要说惶恐,他俩却倒是。你的惶恐,老夫怎么没瞧见?”

燕草赶紧叫轿子停下,下去后对着在桥前开路的家丁一阵低语。

说着打量起李贺来,见他神采明润,五官舒朗,连以前两眉相连之处,也已经自然分开。

先将人请入正堂坐下,示意陆华龙给客人上茶。这点小活,这小家伙这两天学起来忒顺手。且家里这几日茶水不缺,很快就为来客满上,就规矩地站在李贺的身后,充当起合格的书童来。

白绮蝶本是恭谨的脸色霍然一变,后退一步怒道:“公子怎能以一个妲己而误后世仙狐?我白绮蝶再不济,也是千年修炼成形。怎会以色相魅惑世人?”

不料想降龙和喜庆开始皆闭口不言,最后被问急了,降龙罗汉才言道:“此人一身正气,却又不戒杀戮。非佛、非道,更不是魔。他的来历,似乎文殊菩萨知道。我们一路上也曾请教文殊菩萨,他却说要请示佛祖,才能告知。并不允许我们随便宣扬。”

来人自然是李贺和陆华龙。

这句话程子桥说得很是揪心。本就是鼻青脸肿,嘴角带血。在忍痛掏出些许白银,好似刮了他的肉一样。咬牙的神情颇为狰狞。

走进门对满脸氤氲的李家众人怒道:“这有什么好愁的?明天咱们打上门去。不是还可以打官司吗?”

郑老太太坐在门口缝补衣衫,见李贺对陆华龙颇不耐烦。

郑老太太责怪道:“你小小年纪,岂可深夜贸然进山。如有意外被野兽所伤,让我们如何向你家人…”

李大郎年长弟弟六岁,正二十五六的强壮年纪。他尚且不敢深夜上山,弱不禁风的弟弟却丢下书本,不务正业去了。李大郎越想越急,但惧怕老娘训斥,强按心中的不安、焦虑以及无奈。

发觉静元身上沾有蛇妖精气,就不问青红皂白直接除之而后快。这佛门讲究的慈悲哪里去了?如今的佛家竟霸道如斯。

巨蟒却虚弱之极,连张几次口,才勉强将内丹吞咽下去。

“一个半月前,下贤接到恩师来信。信中嘱咐下贤,路经昌谷时务必邀长吉一同前往。下贤不敢有负恩师所托,特来相邀。”

静元禅师愣怔了,半饷才艰难道:“世间信佛信道的人无数,又有几人明白你的道理?”

李贺一上到山路,就点足急踪。如一只急隼一般投向密林。夜风鼓起他的青袍,如在风中驭行,飘逸无方。有如此神技傍身的李贺,落到林中,仍不满意。

忙拉住就近的农人们问讯:“怎么回事?我出门时,二郎还好好地在家读书。到底出了什么事?快和我说说。”

说着坐下来,等丫环上完茶后。把晋国公托他做媒的事说了一番。

最后愁道:“长吉以前虽持才傲物,却也从不离经叛道。可如今行事,每每出乎意表。他这次虽被我强行叫来参加科举,可瞧他的神情,不是多迫切。怕是不忍让我失望,才勉强为之。裴公所托,我是和他说呢!还是等春闱过后再提。退之颇有些举棋不定。”

郑氏一直静静地听着,见韩愈愁绪满头,不由地笑道:“你是怕李长吉无意科举,耽误了裴家小姐。你这个保媒的,到时说不过去。是不是?”

韩愈点头应是,郑氏又笑道:“可晋国公又关照你提前和李长吉通个气,或跟他的母兄先说好。你怕到时候两头不落好,是以因此愁烦。”

韩愈对长嫂长鞠一躬,请教道:“大嫂,我做学问、处理公事都没这么头疼过。您见多识广,不妨给为弟指条明路。”

郑氏笑呵呵道:“世间事都有好与不好两种可能,就看办事之人如何说法。存乎一心,只要心怀坦荡,将话说透,又所忧何来?退之,你还是顾虑多了。”

长嫂的一番话,顿时让韩愈醍醐灌顶。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因此在晚饭后,李贺被韩愈派去的高管事,又请到了韩府。

李贺以为韩愈要叮嘱他赴试的注意要领,或劝他集中精力准备科举。并没对韩府之行做个推算。

哪知道韩愈在一通极平常的勉励后,就旁敲侧击道:“长吉的妻孝已经过去了吧!你有没有想过续弦?”

李贺愕然,注视了韩愈一阵后,顿时明白他的用意。

朗声道:“韩公好意,长吉心领了。长吉家贫,暂且没有续弦的考虑。就是母命难违,也要三年后再提这事。”

三年后再提续弦之事,你等得,人家小姐还等不得呢!韩愈心里腹诽,嘴里却打着哈哈。

“长吉果然有君子之风,先立业再成家。好、好,到长安后。不必理会外界传言,只专心攻读即可。”

李贺见韩愈的话又绕回了开头,知道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就起身告辞道:“韩公公务繁忙。难得休沐,仍为长吉操心。思之实在惭愧。长吉就不再叨扰了。春闱过后,长吉定会再来拜会。这就别过。”

说着拱手鞠躬,告别了韩愈。来到门房处,带着等在那里的陆华龙,缓步走回了高轩客栈。

沈亚之知道李贺被恩师请去后,也如李贺开始猜想的那般,不是勉励就是训导。也没放在心上,自己忙着准备明日赶路的事。先请客栈掌柜帮忙雇了辆六人乘的大马车,又打发仆从出去购买干粮点心。人还在柜台前和赶车人交涉,就见李贺带着书童回来了。

沈亚之奇道:“这么快就回来啦?恩师没说你什么吗?”

见李贺笑着摇头,沈亚之心神领会。旋即又忙活起上路的事,并催促李贺上楼歇息去。他还要和赶车人砍价呢!可不能让长吉给看低了。

李贺当即从善如流,对沈亚之道声辛苦,就带着陆华龙回房歇息。

却说晋国公回府后,先将李贺所写的《高轩过》,交给子孙赏析。又回到内宅,和夫人说起孙女的亲事。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夫人高氏合盘说出后,却遭到强烈的反对。

“老爷,你是老糊涂不成?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咱们菲儿堂堂公府嫡女,如何能给一个破落户做续弦?你让我们裴家日后如何见人?你快派人去和韩大人说,这事就当没提过。”

“真是妇人短见。不说李长吉才华盖世、前途无量,就是为人也是一表人才、矫矫不群。配咱们菲儿再合适不过。择婿哪能只看眼前,要图长远之计。我话已经出口,万难收回。”

老两口在内宅正堂竟吵了起来,可把家里的儿孙惊得面面相觑。各种流言也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

作为第一当事人,从姨母家刚回不久的三小姐,自然是第一时间得知的。裴大夫人刘氏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女儿倾诉。仿佛女儿马上就要被祖父推到火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