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青闻言不由打量了一番严盈的脸色,顿时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既然主子肯放芜青回去玩耍,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晚点伺候小姐用过晚膳便可回去瞧瞧。”

采华轻轻替纪氏扫落面上的浮粉,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瞧着刚才老爷的态度,若是拧着来,恐怕……”

说到最后,楚天楠听得悠然神往,扼腕叹息道:“要是生在南海就好了,可以扬帆出海,探访鲛人,追寻珠母,若真有那海底水晶宫,便去瞧上一瞧,是不是真的有龙王坐镇?”

那青年面前横着一把古琴,桐木胎,金徽玉轸,遍体冰裂断纹漆色璀璨古穆,琴前一枚青玉香炉,几丝弱不可见的青烟正袅袅上升。青年双手轻抚琴弦,白皙细长的手指在弦间闲闲拨动,恬淡平和的乐声如小溪水般潺潺流出,音色沉厚而不失亮透,泛音明亮如珠透亮如泉,让人闻之心怀舒畅,油然而出一种远离尘世,宁静淡泊之心。

严舒本就梳着极为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并未见多少散乱,倒是衣裳皱了些,自有剑舞在一旁帮其整理,严舒笑的极为开怀,似乎是爱极了这番玩闹,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原来你这么怕痒,看你以后若是不听话,我怎么惩罚你。”

香蝉和芜青闻言都哭笑不得,无奈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不过想起刚才的情景,香蝉倒是的确有些心有余悸,她受了严盈感染一般,也拍拍心口,略显夸张地说道:“姑娘刚才可真是出人意料,别说彩雀了,奴婢也是唬了一跳,还真瞧不出真假来。”香蝉很想问的是,若是彩雀不说,严盈是否真的会刺下去,只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咽了下去。

严盈又将钗头向前推进了一点,看着那个浅窝加深了些许,笑得更是温柔无邪,话语声也放得更轻:“自然不是玩笑的,这钗扎过萝卜糕,刺过蚱蜢,倒是从没在人身上试过,不知道好不好玩呢。”

严盈此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第二日听说纪氏随严君兴出门去了铺子,一早便派芜青寻了个由头“请”回来了彩雀。

严盈眼光一闪,瞧着芜青问道:“你如何知道?可确定?”

严盈眨眨眼,随即笑道:“听玉儿提起过,这位刘太医今年刚从太医院告老请辞获准,听说今上颇有不舍,特赐宅邸医馆,当时在京城中很是轰动了一番呢,我听着有趣便记得了。听说他已轻易不再出诊,娘如何请到他的呢?”她随口胡诌着,反正纪氏也不会为此去向严玉对证,只是心中却是翻起了涟漪,这位刘太医可不是那么容易请得动的,前世因着嫁入顾家的缘故曾得他看顾过一段时间,知道那是借了安平王府的面子才有此待遇,如今初到严府便提前见到了这人,这让她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刘太医自然知道这病患亲人的心情,于是还了一礼,没有多说什么便走到床边,俯身瞧了瞧严盈的脸色,眉头微皱了一下,坐下来开始诊脉。片刻后他开口问道:“贵府小姐是否在服驱寒扶正之汤药?”

纪氏她们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还是采华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一边吩咐道:“快去请沈大夫过来,记得跟他讲讲咱们姑娘的情况。”

香蝉犹豫了下,有些迟疑地说道:“奴婢身上寒气重,还是在炭盆这烤烤火吧。再说哪有丫头跟小姐挤到一起去的,这怎么合规矩?”

严盈见采华脸上神色变幻,多少猜到了一些她在想什么,笑意更浓,却不解释只是问道:“如今为莲秋瞧脉的是哪位大夫,你可知道?”

“那我便厚着脸皮收了。”纪氏此言一出,严盈不由大急,却被母亲握紧了小手,一时却也说不得什么,只能低下头思索着对策。

严盈笑道:“这倒是不知,对了,妹妹你学的何种乐器呢?”本朝以弄乐而荣,凡是世家子弟,莫有不会者,只是各有所长,便形成了以乐会友,以乐结友的风气,凡是练习同一种乐器者,关系便似乎近了一层。

严玉叹道:“姐姐这也太仔细了,我这些珠子不过是些普通玩意儿,你这样一来倒是让我有些不安了呢。”

“真美……”严盈由衷地赞道:“这等风雅,恐怕只有在这里见得到呢。”

长风哭丧着脸,从怀里掏出那块双鱼繁花玉佩,有些不情愿地拿了出来,嗫嚅着想说什么,手脚便慢了些,又被楚天楠赏了个巴掌,赶紧闭紧了嘴,乖乖把玉佩递给楚天楠。

“哟,这是怎么了,长风又说错话了吗?”严玉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大家回头看去,只见严玉和严菁已经到了跟前,严玉换了一身桃红色衣裳,披了件白色锦缎披风,俏生生地立在一片雪白之间,将一旁的严菁衬得失色不少。

严盈自然没有异议,只是走近了之后挑了个远离顾琪铭的地方站定了,听他们说话。严馨见姐姐来了,忙拉着严舒说道:“姐姐,这词是你找来的,你肯定知道,你来瞧瞧,铭哥哥和四哥哥谁写的好?”

严舒忍不住白了严馨一眼,说道:“咋咋呼呼的,也不小了,一点都不知道沉稳。”

“刚才听你们在说什么南海如何如何,我从没去过海边,好玩吗?”楚天楠突然开了口,问道。

两人正说笑着,门帘微动,两个不到十岁的女童走了进来,前头一个如严舒一般俊眼修眉,神采飞扬,穿着一件大红色过膝长袄,一进门便叫道:“四姐姐在哪儿呢?”

沈大夫手下一顿,看着严盈的眼睛问道:“莫不是这针让小姐有了酸麻的感觉?”

严盈装作被扯疼了的样子,一边讨饶一边躲闪,逗得纪氏笑个不停,又怕真弄疼了她,只得放了手,屋子里的人都笑作一团,没人注意到严盈一边笑一边悄然落下的泪水。

几个丫鬟正在打扫着散落了一地的碗碟和食物残羹,门廊下立着两人,正对峙着。被两个小丫头扶着的正是昨晚的主角莲秋,正一脸怒意地指着泼了一地的汤羹说着话。而她的对面,却是有些无奈的萍儿,正试图解释什么,却插不上话。

严盈苦笑一下,这是怎么不是病,只是这病大夫可看不好。她问道:“可有出去请大夫?”

两人从小师从同一位先生,学了其最为拿手的琴箫二技,总是暗暗较劲,想分个胜负出来啊,如今即将南北相隔,严盈心中不免有些黯然,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那有何难,这地方总不会长了腿乱跑,你只管来便是,总能分出个高下来不是?”

纪子晨闻言一愣,今日从严家铺子回来的路上,纪衡丰已经细细为他解释了这种作假手段,他自然明白严盈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不过是刚刚知晓,严盈一个姑娘家,又怎么会知道?莫非是姑姑教的?

严盈在香蝉的帮助下换好衣服,快步走向正堂,满心欢喜。一进门,便看见严三老爷和纪衡丰在上首一左一右的坐着,纪氏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两个男人交谈着。纪子晨坐在纪衡丰旁边,脸色的笑意中却是带着一丝隐隐的心不在焉。

“以后这话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京中女子甚少读书,让人知道多生是非。”严盈皱了眉头吩咐道。

严玉眼中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笑意更浓:“看来我不用自报家门了,姐姐已经知道玉儿了。”

香蝉动作轻柔却不失麻利的用浸了热水的帕子擦拭着严盈的肩膀和后背,笑着说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奴婢巴不得能伺候小姐呢,只是庄嬷嬷和香湖香岚她们没有跟来,总是没那么热闹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