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玉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极佳的话题,欢快地说道:“莫先生写得一手好文章,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人也疏爽平和,就是不知为何无心科举,博个功名,真真让人惋惜。”

严盈有些犹豫,纪子晨已经在父亲的示意下走了过来,柔声道:“盈儿,可愿意带我四处瞧瞧?”

莲秋顿时一愣,眼角瞧见香蝉几个微红的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不由大为光火,又是难堪又是恼怒地说道:“你懂什么?只会乱说话,小孩子该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严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微微提高了声音说道:“这……姐姐要送与我?”

纪氏闻言不由又有些埋怨严三老爷,自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一开口便要跟人家学,于是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囡囡你回屋吧,采华你跟着小姐去吧,把昨儿个二夫人说的那些讲给小姐听听。”

“姑娘家再大气有什么用?”严老夫人想着今日在堂上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倒的确如田嬷嬷形容的一般,只是小小年纪那双眼睛便带着几分倔强之气,欠些和顺,让她有些不喜,于是耿耿于怀地说道:“模样倒是顶重要的,只是我瞧着那小脸黑了些,个头也小了些,怎么跟小五比?”

“小姐,无妨的,香蝉肯定能要到的。”香蝉暗自下定了决心,夫人还未回来,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姐挨饿。

就在严盈几乎失去知觉,摇晃着马上要倒下的时候,一双小巧纤细的绣鞋映入眼帘,接着一双有力的小手稳稳扶住了严盈。那是一双孩子的小手,却带来了无限的力量,更提醒她一个重要的事实——

香蝉见是自家人,不由松了口气,默默退到一边,留意这周围的动静。

纪氏点点头,停了一会儿说道:“不必了,这儿有采华她们几个呢,不劳你插手,老爷可曾回来了?”

瞧着严盈的头东一下西一下的歪倒,采星不禁莞尔对纪氏说道:“夫人,瞧咱们姑娘累的头都抬不起来了,看来是困的狠了。”

正房大堂里一片静寂,纪氏带来的丫头婆子都得了吩咐自去忙碌整理不提,萍儿面上还好,可是其他严家伺候的人们就这么直直的立在夫人面前,看着其他人忙这忙那,都不由悄悄的互相交换个眼色,心里难免发慌,如今真正的女主人到了,任谁的心里都有些忐忑。

薛氏几句闲话说完,话题一转说道:“妹妹,有些事儿本也不该我多嘴,不过咱们严家是大户人家,在京城也是有脸面的,莫要让人笑话了才是。还好您已经来了,之前也是没办法,往后可就好了。”

严盈也在纪氏下首坐了,鼻间嗅到屋子里燃着的上好白檀香,这都是从普隐寺求来的,依旧是那么的清冷疏离,一如当年。

严盈眨眨眼睛问道:“记住了。不过被人家讥笑又如何呢,他们笑他们的,我不在乎不就无妨?。”前世就是这样,太在意人家的目光,反受其累,磨灭了自己的性格,压抑了自己的想法,如此委屈,却还躲不过别人的嘲笑和品头论足。再怎么迎合又能怎样,连一线生机都不曾给自己留下,更何论尊严……

“罪妇顾氏严盈,妇德败坏,有违伦常……”

“白日里不是还好好的晒太阳吗?怎么突然就病了?”香蝉有些不信,嘀咕道。

严盈苦笑一下,这是怎么不是病,只是这病大夫可看不好。她问道:“可有出去请大夫?”

采星面上浮现不忿的神色,说道:“那倒是没有,吵闹了许久,谁知老爷前脚去了,人家后脚就消停了。”

香蝉看看采星,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不屑的神情,顾忌小主人在旁边,也说不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只是心中都暗暗为这糟心的事儿发愁。

严盈早料到有此结果,她只关心纪氏,“娘呢,睡下了吗?”

采星难得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么折腾了一遭,哪里还睡得着,倒腾那些家里带过来的珠子呢。”

严盈心中一紧,每次有不开心或是想不开的事儿,纪氏就爱摩挲那些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珠子,然后一句也不肯说,只看得人难受。

“香蝉,帮我更衣,我们去瞧瞧。”严盈跳下床,急匆匆的说道。

“哎呦,我的小姐诶,当心冻着!”采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住下滑的白狐裘披风,将严盈裹在其中,待香蝉也过来了之后,才松开披风,两人

手脚麻利的替严盈穿好里外的衣裳。

一出得门,便是一阵刺骨寒风呼啸而过,严盈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路上目光扫了扫东厢那边,只见一片漆黑,刚才吵杂声在夜晚的冰冷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来到主屋大门前,采星上前撩起帘子,轻敲几下,便有人来开了门。

来的是采月,见到严盈微微一愣,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上前接过严盈解下的披风,将她引了进去。进了内室,发现本该安眠的时辰,这里却是明亮的刺眼,两只黄铜勾足云纹油灯烧的正旺,一桌子的珍珠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整整齐齐的排满了桌子,纪氏手中正拿着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裸珠,小心地擦拭着。

严盈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情景她见过太多次了,直到最后,连这些珠子都离她而去,只剩她对着空空如也的珠盒愣愣的出神……想到这里,严盈眼眶一热,赶紧看向上方,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方才坐到纪氏身边,从母亲手里取过了那颗珠子。

纪氏愣了愣才扭头看了过来,见是女儿,又是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由急道:“你怎么过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不好好睡觉跑过来做什么?”

“娘呢,为什么还不睡啊?”严盈用手轻轻摩挲着手中罕见的南珠,一种难以名状的凉柔触感从指间传达到心间,有种神奇的安定作用,让人沉静下来。

纪氏扯扯嘴角,有些勉强的笑道:“娘还有事儿没做完呢。是不是刚才吵醒你了?”

严盈摇摇头说道:“盈儿刚才做噩梦了,所以才来找娘的,娘,盈儿好怕啊!”

纪氏见女儿不到巴掌大小的小脸在灯光下可怜兮兮地仰着,不由一阵心软,护犊之情顿时涌起,伸手搂着女儿,轻轻用手拍着说道:“囡囡不要怕,有娘在呢,今儿个你舅舅说打听到一家医馆,里面坐堂的沈大夫五世行医,很有些办法,娘明儿个就去请他来,以后再也不会做什么梦了,好不好?”

严盈咬着嘴唇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拱进纪氏怀里,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惹得纪氏又是好一阵心疼,哄了好一阵儿才罢休。经过严盈这一番折腾,冲淡了许多纪氏的伤感,待得终于哄得严盈回房睡觉,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一阵倦意涌了上来。

采月见状,上前伺候着纪氏更衣,小心地说道:“夫人,时辰不早了,要歇了吗?”

纪氏揉了揉有些沉重的眼皮,有些迟疑地问道:“采华还没回来?”

采月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有什么明天也来及不是吗,再说,夫人明天不是还要去请那位沈大夫吗?”

采秋也端来热水,一边替纪氏擦拭这手臂和脖颈,一边说道:“可不是嘛,这位沈大夫若是如此有名,那去的人一定不少,不赶早可就请不到了。”

一提到跟严盈有关的事情,纪氏立刻屈服了,她点头道:“采秋说的是,一定得早点出门,吩咐下去,准备好马车,咱们卯时就出发。”

见纪氏答应睡了,几个大丫鬟都松了一口气,服侍着纪氏躺下后,采月轻手轻脚地放下帷幔,朝其他两人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留下守夜。其余两人便默默退出了内室,来到外间,采星舒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老爷今晚不会回来了吧?这是哪家的规矩,一个丫头也能如此猖狂?”

采秋略略掐了掐手指,说道:“从丑时二刻到五刻,东厢这位还真是有精神,只是苦了夫人。还好有小姐,不然……”

虽然采秋没有说完,采星也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也只有小姐和小少爷能给夫人点安慰了,老爷就会让夫人伤心!”话说到此处采星几乎咬牙切齿,却也无法再说下去,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同样无法入睡的还有严盈。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让人压抑的一幕,使得严盈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不能寐,刚才在纪氏面前装出的天真欢笑全然无踪,默默流下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浸湿了枕边床单。严盈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她不知道这样的遭遇纪氏还能承受几次,更不知道自己在她一次又一次的伤痛中是否还能起到如此的作用,这不是长久之计,是该好好想想下一步能做些什么了,她抹去眼角将要滑落的一滴泪水,合起了双眼……例行吆喝:票票~收藏~评论~~同学们自行认领哦~~小红花等着你哟~~我看好你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