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娘子先是活动了几天腿脚,这才笑道:“转轮珠果然神妙,我的内伤已然尽数修复完毕,又得到其中太华滋养,也让我内丹更加凝练,至少省了三五年苦功!”

借着本朝的天机,来挖本朝的士人?叶行远一时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有意识的文化输出还是引狼入室?

他忍不住笑道:“我虽然拿出两,花魁娘子可自行选一评判。在下可不是以数量压人之辈,而是因为这两诗颇有关联,若是单独只拿出一,只怕会让花魁娘子不明我的心意。”

又有人反驳:“此言差矣,这位小姐是跟随叶公子来的,想来必是贴身之人,只能说叶公子真是幸运,能享尽艳福和乐融融”

这时候就算想临时找习剑的伴当也不容易啊,只有少数大户人家公子准备妥当,有优秀的武士侍候,其余人大概只能亲自上阵去献丑了。但这会儿花魁让他们比剑,也算是风雅之事,难道还能拂袖而去不成?

青丘国勉强也算外域,虽然位居东北,但也不能算在中原,或许与东南外域有些什么互通的消息。

叶行远只好答应,与他把臂而出。这一关两人当然已经过了,先前龙争虎斗,最后惺惺相惜,堪为一段佳话。两人同时出舱下船,引得如雷欢呼。

她挤进船舱时,只见请来做考官的几位老先生已经开始查看三人作品。其余诸人暂时也没心思再写字,反正今日时间尽够,想先看个结果。

书法乃是宁静之道,胜负高下自有心知,争口舌毫无意义。再说他也并不觉得自己的书法就一定比别人强,自夸第一确实太狂妄了。

一开始陆伟不虞有它,难得自己受欢迎,就慷慨地分了一些出去,反正几张纸也不值钱。那些同学都是眉开眼笑千恩万谢,陆伟看着奇怪就多了个心眼。出去打听过,才知道一夜之间,叶行远的手稿已经炒成了天价。

诗词文才和算术数理风马牛不相及,难道真有能者无所不能的人?丁花魁忽然提笔疾书,珠帘摇动,从里面递给老执事一张纸片,“除了送他的礼物之外,把这张纸片给他看。”

船上供应饭菜,不过其他人大多都没有心思吃饭,还在埋头计算当中。陆伟大喜道:“表哥你算好了?”

如果这时候能给支铅笔,给几张草稿纸,大约叶行远早就找个角落蹲下来开始列方程,接着开始画圈圈诅咒出题人了。

这小狐狸正是莫娘子的原形,她内丹受了重伤,维持化形本来就不易。正遇上张公子检举朱训导查房,干脆就现出原形,让叶行远躲过了一劫。

叶行远哭笑不得,自己似乎是被表弟当成了情场浪子夜夜笙歌,不过确实也解释不清,只随口道:“知道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且多关注花魁之事,有消息便来告诉我。”

不老娘娘被莫娘子气势所迫,有点萌生退意。常言道横的怕不要命的,如今眼前这个狐狸精就摆出了不要命的架势,居然不惜自损性命修为也要与自己相拼。

叶行远起身捻燃了油灯,喝了两口冷茶,依旧觉得心头不爽利。当下就推开了窗,借着月色与微弱的灯光,开卷读书。心不静时可读书,圣人真言最能降服邪魔,令人外邪不侵、内心平和。

欧阳大小姐也听说了中秋节之夜的盛况,登时兴致勃勃,直接堵在府学街口,喊了叶行远出来,硬扯着一起去清河看景,赏玩中秋月色,美其名曰“侦察敌情”。

“今晚又是你搞的鬼吧?”叶行远非常确定的问。

眼看意中人对自己心不在焉,却一心惦记叶行远,张公子脸色阴沉下来。

可惜好景不长,这天晚上夜深,叶行远独自在号舍中看了几页书,不觉眼皮困倦,熄了灯烛,正要入眠。却听窗户吱呀开启,一团白影钻了进来,轻盈地落在窗边桌上,抿嘴瞧着叶行远直笑,正是妖妖娆娆的莫娘子。

好在这世上神通法门极多,防范妖怪的咒符或许也能求得,之前叶行远托大未曾防护,这几日却要抓紧时间找点符咒防身,有备而无患。

敢在府学之中胆大包天,冒充教授召唤自己,而且还能幻化法术欺骗人的,只有那态度暧昧不明,到现在还不清楚意图何在的狐狸精莫娘子!

这学诗怎么也得打基础慢慢磨练,就如唐师偃所说,至少先去背诵千儿八百诗,然后自己慢慢寻找诗感,这才能成。但就这样,想要在花魁面前表现,似乎还稍显不够

其中的猫腻徐教授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位训导完全是自作自受。不过从另一种角度说起来,能被这些诗给逼疯,对严训导而言或许也算是一种光荣。至少日后这些名诗流传千古,严训导也能跟着留名青史

训导还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交卷倒是略感惊讶,睁眼看去,竟然是叶行远,更觉惊讶。别人提前知道题目,也没这么早交卷的,怎么叶行远反而是第一个?

莫娘子见叶行远沉思,轻笑一声,“叶公子,你莫要着急,山高水长,府学之中,我们有的是见面机会。日久见人心,你过些日子,便该知道我不是想要害你。”

朱训导收了郑克定的钱,表现当然也要足够卖力,自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足够把郑公子的交代办好了。

叶行远回头,却见一个蓝衫年轻人带着两三人跟随,急匆匆追了上来。

她又瞪了6老爷一眼,“你这什么外甥也是?我原以为他还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也是个酒色之徒,读书还没成呢,小小年纪就写什么艳诗?

6公子6伟连忙点头,“正是!唐先生不必管他,唐先生的绝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堪称当世少有。晚辈诚心求学,还望唐先生指点一二。”

此时有位夫人坐在正房,身体纤瘦,抬眼瞧叶行远进来,脸上堆出敷衍的假笑,“好外甥儿,多年不见,一眨眼间都这么大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可还记得?”

这世上的古怪女人怎么这么爱说以身相许?叶行远顿时想起了欧阳大小姐,不过对方是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以身相许,这位莫娘子却是柔顺地表示自己要以身相许。

咔咔外面传来奇怪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移动。叶行远立刻站起来,警觉地探头张望,正想着鬼怪事,不会真冒出来一个妖怪吧?

他一边想一边急忙婉拒道:“前辈好意心领,贵府小姐乃尊贵剑仙,只怕不耐烦这些俗事。我独自行路不妨,何况又有浩然之体,小心注意些便是。”

又是一个“敢做不敢认”,总共她才说了没几句话,就给叶行远加了三条罪名,叶行远脾气再好也忍不下去,何况一开始就没什么耐心。

周知县似是颇为心急,也不避讳,示意叶行远稍坐,提起笔来开始批公文,倒是表现出一副能吏的模样。

这算是不寻常的待遇,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区区一个童生,若非至亲,实在不值得举人老爷为他摆宴,欧阳举人此行,无异于表示叶行远就是我自己人,将他拉进了阵营。

周知县并未停手,在以本县官印封禁之后,又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进士私印,略一摩挲,又是啪的一声盖了下去。

副主考跨前一步,愤而向周知县进言,“有人蒙蔽天机,陷害考生,务必彻查!”他的目光落在黄典吏身上,显然已经怀疑黄典吏。

叶行远呆了半晌,扯过面前白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之中。

叶行远还不放心,又上下检查考棚,看看是否有人事先藏了东西,杜绝一切被陷害的可能。

但很多正统读书自恃天命,很讨厌将自身寄托给神仙的行为,斥为“迷信”,圣人也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香君显灵了!

叶行远却依旧低着头,压根儿没在乎他说的这些。他要作诗,本就根本没想过要用这些字词,盛本其还想要用这个来刁难他,真真可笑。

后来她与本县一名士子相遇,惜他才华,两人两情相悦,虽无越礼之事,但也定下白之盟。

叶行远更看重的是第二点,这个世界的科举制度,他并不算非常了解,也没有丝毫的经验,前世的知识不能直接套用,必须靠自己举一反三,得人指点那能省他不知多少功夫。

报恩?就这样大大咧咧索求报恩?还敢说以身相许?叶行远啼笑皆非,他瞧了瞧欧阳紫玉,“如今我倒有了一个问题,就你这性子,你师父是怎么放你下山的?”

这叶行远也未免太骄傲了吧?他现在还没有考上童生,就如此跋扈,等要真有了功名还不得气焰熏天?

但她一个千金小姐加女剑仙身份,今天对叶行远说的话,已经是她拉下脸面的极限了,实在无法再做出更死皮赖脸的举动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事还得慢慢来。

但他表面上仍像是诱惑无知少女一般,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

叶行远闻言答道:“这叫空城计,是前贤诸葛孔明用过的险招。”

沉吟片刻后,欧阳凛对俞秀才道:“此子天分颇高,我看他有过人之处,只是如今身体虚弱,未能尽展所长。烦请俞贤弟向那钱先生告知一声,容他推迟十日再考吧。”

想来想要破除清心圣音,要不然就是自身天机感悟比对方更深,灵力更强大,要不然就是意志力远超凡人,不受外来杂念影响。

最麻烦的是,以后怎么解释清楚转轮珠消失的问题?此时此刻,叶行远连跳水明志的心思都有了,但一想秋天水太凉,还是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