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条条金碧辉煌的画舫游船中间,瘦长撑杆挥动时,一条毫不起眼的竹排吹皱镜面,悄然穿梭。

与外面的世界迥然不同的是槐树胡同依然是静悄悄的,几只离巢的鸟雀从枝头滑落,纤纤细爪轻盈的在冷硬的青石板上跳跃,不时低头啄食墙角缝隙里残留的草籽。

然后从人群中迅速走出来三条汉子,从门外抬进来三口箱子,箱子上插着好几杆花枪和旗枪。

这个世界人鬼殊途,不能两立,就连宁采臣这样天真质朴善良的少年,知道了聂倩是鬼,都会上一句:“是鬼都会害人的。”

进门的左手边,人头攒动,十几人正围着墙壁指手画脚,议论着什么,很是热闹。

“放心,至多到明晚,我就把《越女剑》的第一部分文稿送过来。”王琼英拉着聂倩不让她走,聂倩只好耐心解释,“就一天的时间,难道妹妹都等不及了吗?”

“西施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不好吗?”聂倩笑道。

要还是正常的人,或许等到明天起来,看见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大概要赞一句忽如**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所以佳人芳踪杳杳,徐大名士也只能叹上一句:“读其词,感其寄思无端,抑郁不释,韵淡疑仙,思幽近鬼,唉,如此文词大家,究竟锥藏何处?”

刚好这个时候,王琼英的老师,金陵大名士徐慎徐清安先生应邀上京,路过郭北县,她身为学生,有《梁祝》这般令自己为之绝倒的好本子,哪还不献宝一样,把《梁祝》呈了上去,请老师评鉴。

王琼英从马上下来,风一般就进了店里,留下一阵袭人的香气,让王洵有些发晕。

在聂倩进了店里,朝他微微行了一个礼,他手中的鸡毛掸子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才如梦初醒,想起这是自家大姐情如姐妹的朋友,一下子慌张了起来。

《太阴炼形法》,乃是盗先天月华,补后天之元,修炼形体的一个法诀。

捧着古本,聂倩神游八极。

昨天平安去放牛,到了入夜时分都没回来,他家的邻里,沾亲带故的爷叔伯嫂无不出动去找,找到月上中天,将大半个山头都走遍了,硬是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是不是起一个新的构思?”

不郁积在心里的那些无奈,聂倩也懒得与青这样的糊涂鬼置气:“有什么事吗?”

“昨晚我真的看见了李家庄园的阁楼上有灯火。”

“水灵通透,嘿,就是看着眼生,也不知是哪户人家藏在深闺里的姐,大约是出城拜神,路上耽误了,这时才回得城来的。”

此时这条大街上灯火一盏随着一盏暗下,四宜斋也不例外。

聂倩认为,她来到这里,撞见王家姐读书,冥冥中是有因由的。

不禁猜测这是阴魂太弱了,而尸骨又被拘在老妖婆那颗老树下面,根本走不得远路。

燕赤霞年轻的时候嫉恶如仇,是大明二十六省第一神捕,打下泼天也大的名声。他人到中年,眼看朝中奸臣当道,愤而辞掉官身,退出江湖,性子依旧慷慨豪迈,但已经不再如往日那般火急暴烈。

不,她一定喷他满脸阴森鬼气,让他毛骨悚然一个晚上,整夜见鬼。

他就从来没有想过穿越成聂倩,不知道是因为聂倩的一生太过孤苦,还是因为聂倩是女鬼。

野坟荒冢,妖氛千寻横宇宙。

杜宇啼血,孤魂万里度清寒。

青山无语叹人亡,朝露风灯闪电光。

鬼归何处青山在,不是南柯梦一场。

如果这些桃花灯真的是鬼放出来,为亡魂寻找出路的,那就真的是太悲凉了。

长老不觉叹气,举目眺望,仿佛看见了雾霭氤氲,暗影斑驳迷离深处,白骨崚嶒诡谲凄冷的兰若古刹,鬼灯如漆,孤魂幽咽,墨断词绝,低语倾诉三千业孽。

寒风吹铃挂月勾,千山坟头鬼啾啾。白骨披发讲斯文,吟诗赋词冷飕飕。

他不由心生动根,决定过几日得空了,无论如何都要往那兰若鬼寺走一趟,即便那里没有鬼,没有妖。

“长老,这灯上原来还有字条啊。不会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吧?”

回头,他看见不知何时鲁飞走了过来,正探头探脑,朝自己挤眉弄眼的揶揄。

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自然是午夜梦回常常遗憾没能成海盗的鲁飞,从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觉得有意思,就暗暗记在了心里。

“轻舟荡漾玉波澄,上元节前放湖灯。梵呗伴得笙管韵,古寺东山月又升。”长老几句诗吟罢,挥挥手中的诗笺,脸上闪过戏谑之意,他对鲁飞,“不想施主也感兴趣,既然如此,不妨一起参详参详。”

“老子粗人一个,大字不识,哪里看得懂什么诗啊词啊的。”鲁飞见长老要把诗笺往自己手里塞,吓得忙不迭摆手,往后急退。

这般光景,看得后面的一群苦力笑得不住打跌。

鲁老大想充读书人,学人家才子读诗,这不,猪鼻里插大蒜,一下子就露陷了。

码头上哄笑不止时,一艘大船狱影如山,从弥漫的雾霭中缓缓驶出。

看到那大船仿佛茫茫水域里闯将出来的冥魂,笑声戛然而止,一众苦力面面相觑。

鲁飞面有异色,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什么人,都三更半夜了才到?”

大船靠岸,鸦雀无声,只见船上人影绰绰,人手一个火把,腰间长刀按住,倚着船沿往下面察看。

火光熠熠下,隐约可见飞鱼服,绣春刀。

刚刚想着上去搭话,看能不能揽活的鲁飞瞳孔收缩,脚步定在原地。

待得那十几人站定,一个面白无须,鸾带曳撒绣蟒服,姿态高贵而冷艳的中年男子拾步走出。

一名锦衣千户上前,扫了船下面的鲁飞他们一眼,然后恭谨的对那中年男子禀话:“督公,那边有几个人看着,为掩人耳目,是不是?”

他着,手上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几个目不识丁的苦力,让他们去吧,不要节外生枝。”“督公”背着手,混不在意。

不过当他的目光从站在岸边的长老身上划过时,目光微凝,缓缓道:“倒是前边那个和尚,需要注意。”

“和尚?”锦衣千户盯在了,他刚刚看来毫不起眼的和尚身上,心下疑惑之际,就躬身询问,“督公言下之意是?”

“你的一双眼睛平常不是亮着的吗,怎么到了今晚就被迷雾蒙蔽住了?”“督公”冷冷完不再理会锦衣千户,转身而去。

锦衣千户身躯一颤,冷汗就流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连汗都不敢擦,叫过来两个领班:“吩咐下去,盯着下面那个和尚,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立即回来禀报。”

“是,千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