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张麻子走访乡里,宣布皮料场开工,他负责收皮,价格比以前略高,比十年前皮料场刚开工那会儿还高些。大家也就有了积极性,几个村子的人都表示要卖皮给皮料场,其中,当然以赵村最为积极。

“你先回去。”刘向前挥了挥手,冷冷瞥了黑子一眼。

又聊了片刻,黑子就乐呵呵走了,带着大白狗从霍子松厂里接了做完作业百无聊赖的雪丫,突突突开着拖拉机回赵村。

“凭的不是这个,而是刘家对我的忌惮,刘向前放心证词被你捏着,因为你不会交出去。但我不同,我赵家跟他刘家斗了几十年,到头来我爷爷输了也死了,这都跟刘家脱不开关系。他知道,我会毫无顾忌地公布出去,所以,他想要回去。”

“我担心你,那个畜生混蛋得很,你被他恨上会遭殃的。你快走吧,说不定,他会带人杀过来。”罗惜梦捏粉拳砸了黑子几下。

“也是,你手里有他的把柄,应该苛刻不了那里去。”

“你这狗曰的有点狠啊!认识李宗吾不?”

人到中年成家立业,正处于人生巅峰,没遇到难事,哪能想起来算命?

哈哈哈!

黑子的爷爷是十里八寨唯一的神棍,素有名望,江湖人称赵半仙,目前状态--已埋。

“命都不要了,为什么?就因为她长得漂亮?”

唐觅蝉终究还是抬起了身体,那条沟壑是看不到了。

村民们纷纷点头称赞老村长睿智。

当然,黑子也并非在创作什么文学作品,只是记录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已,这些东西,源自他脑子里的奇怪信息。毫不夸张的说,他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些怪信息,让他觉得恐怖,但似乎又觉得非同寻常。那感觉,就像有人拿凿子戳开了他的脑袋,将那些东西灌了进去一样,来得突兀,从几天前死而复生之后就一直存在,不时冒出来。

最初,黑子当然只以为这些是梦境幻想,但是当他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个名叫iphone的东西后,他整整半个小时没有回过神来。他自然发现,自己梦见的东西,比这个东西还要先进,而且,他现在已经对那东西的构造了如指掌了,就像他家的牛角弓一样了解。

在震惊之后,黑子终于意识到了这东西的价值,于是开始记录下来,他怕这偶然得来的信息,或许在未来某天会消失。

至于皮料场的事情,黑子早就打算放手给张麻子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把他坑进来。毕竟,花钱请一个懂行的场长,他不一定这么卖力,请个卖力的,他又不一定这么门清。所以嘛,这个几乎不花工资的麻子再适合不过了,而且,还投了五万资金,在霍子松给拉的贷款下来之前,这是黑子手里仅有的启动资金。拉张麻子下水,算是一石二鸟。

……

转眼,拿下皮料场已经十天了。

三天前,也就是刚好一周的时候,黑子又跟刘向前碰了一次面。这次碰面没什么好细说的,双方笑容满面互相问候,比如小畜生你活够了没,老东西你棺材做好了吗,这样的话。然后,在欢快祥和的气氛下,刘家彻底解决了皮料场的坏账并与皮料场断了个干净,而黑子也将那证词还给了刘家。

刘向前不是胸怀宽广的人,也没打算放过黑子,黑子知道。

这不,第十天早晨,皮料场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

宁静被打破,“暴风雨”倾泻而来。

首先是昨天下班还跟张麻子吃烤串喝啤酒的工匠们反水,一大早来了皮料场也不上工,就汇聚在了晾皮的空地上抽烟打牌。张麻子来催促,他们才说要加工资,张麻子当时就蒙了。老工匠一共十二名,无一例外都在这儿,只有刚招进来的几十个新手在远处张望,暂时没有参与。

张麻子急额头冒汗,第一批皮料眼看到了最后关头,他能不急吗?延缓出产时间倒不是问题,但是,制皮的工艺对时间是很讲究的,他虽不是制皮匠但却不是门外汉。染色过后,若是等太久复糅抛光的话,皮革品质会下降许多,就卖不了好价钱了。张麻子已经在市里联系好了加工厂,他算过若能卖出第一批皮料,这个月工匠的工资就能赚回来。往后一批一批出产皮料,利润便会滚滚而来,这也是张麻子如此勤奋的原因,他看到一张张钞票在朝他招手。

可是,这关键时刻,这帮匠人们闹个什么?

张麻子绿豆般的老鼠眼已经发红,这时候闹事,简直就是挥刀砍他命根子嘛!

“加什么工资?现在第一批皮料还没完工,加什么工资?不加!”

张麻子破口大骂,把工头刘老汉的一把两炸的好牌掀了。

“不加工资就不加嘛!年轻人火气这么大!”刘老汉倒是很冷静,老头儿五十多岁了,一脸褶皱面色蜡黄,精神头倒是不错。

他是黑山镇最好的制皮匠,可以说,另外十一名匠人都是他带出来的,地位崇高,即便是刘向前见了也要叫一声刘师傅。此时,见张麻子悍然“动手”,其余十一人立刻愤怒地围住了张麻子,刘老汉却挥手赶开他们,拍了拍张麻子的肩膀,捡起扑克牌继续。

“不加也可以?”张麻子又是一愣,“那你们还不去干活?”

老汉一边出牌,一边不疾不徐地说道:“张经理,工资加不加是你们当领导的决定的。工作怎么做,是我们匠人决定的。还是以前的工资,没问题,那我们也像以前那样干活。你知道,皮料场在刘向前手里的时候,是没什么活儿干的,每年也就两三批皮子而已,大多数时间,我们就抽烟打牌,工资照给。可是,这十来天来,你也清楚,我们不仅马不停蹄地干活,还要带新人,一天到晚忙来忙去累得跟狗一样。还是以前的工资,恐怕说不过去吧?”

“你们要涨多少?”

“以前的两倍?”

“不可能!你们疯了!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八十岁老娘,三岁孙儿!拖家带口不容易啊!”

“你……”

“等一下,嘿!四个五炸了,一对二,谁要得起?还有一对王!老子赢了,给钱,给钱!”

张麻子气得两撇老鼠胡子都竖起来了,却只能气呼呼看着刘老汉收钱洗牌,手法熟练。不是张麻子没用,不会处理问题,关键他自己也清楚这些家伙这段时间确实很累,但是今天的逼宫,绝非偶然。

到底张麻子做不了主,只好去了筒子楼找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