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爱卿有何事,”朱佑樘略微皱眉,“且说道说道。”

南絮方见着张均枼,便已躬下身子,伏地而拜,一众都人内监亦随之行礼。

酒坛子忽然落地,却不曾碎裂,唯有一阵沉闷的声音,和凹陷在雪中的印记。

“骑龙抱凤……骑龙……”兴王顿了顿,方才似恍然大悟,“师父的意思,莫不是指她命里克我皇兄!”

谈一凤并未作答,站起身道:“多日不见,陛下精气神似乎好了许多。”

这刘吉号称“刘棉花”,从不怕被人弹劾,却唯独惧怕王恕,因而王恕说什么,他便驳什么。

岳静妃听她所言自是满腹怨气,亦讥讽道:“太后此举到底是要防着谁呀,养狗都养到坤宁宫去了。”

张均枼本能挣脱开她的手,老板娘愣住,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枼儿……”他有多久不曾如此温柔的唤她。

当他兜兜转转打听到她的下落时,却听闻张家前不久才死了一个孙女。当他想亲自去登门谢恩时,张家偌大的一个宅院,已是人去楼空。

单单只是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盯着一处看,目光总不曾移过。

那是她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惶恐与惊怕,痛苦与无助,她只能躺在那一片血泊之中,任由身下血流不止。

也不知陛下这十一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位张姑娘,是否能管住他的脾气。

再说纪莞到了乾清宫,却并不受内监都人们的尊奉,独有一个年纪稍长的都人领着她进了御书房。

南絮抬眼,断断续续的说道:“太医说,娘娘气息平稳,但脉象微弱,似有似无,还有,”南絮言至此忽然住嘴,眼神飘忽不定,稍显踌躇。

“娘娘果真无恙?”南絮还是不放心,只是她伺候张均枼久了,便知了她隐忍的性子。

“妹妹不要?”王皇后薄唇微扬,“那本宫就不客气了,”说罢端起人参汤一口饮下。

都人这便直起身朝她走去,张均枼够首望着,只那一眼瞧去,目中便有了几分不定,这便伸手拿来放在鼻尖嗅了嗅,这回她没有脸色大变,反倒是面露喜色,“暂且放着吧,回头本宫再过去谢她。”

迎面走来一个面貌稚嫩清秀的小道士,至此躬身与张均枼施了个礼,抬头语道:“师父已料到施主会到此拜访,请随我来。”

是她!她果真回来了!

再醒来时已是酉时,南絮唤她起身,她便起了,南絮伺候她用膳,她也尝了些许颇为清淡的,旁人或许不会在意,可南絮一向观察仔细,这回自然是看在了眼里,便侧目瞧着身旁的掌膳都人,小声提醒她,娘娘喜吃清淡的。

南絮跟随在她身后便也不言语,只在心中暗暗思量,她素来少言寡语,且如今主子还不曾说什么,她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也不能多嘴,免得僭越了礼数。

“如此说来,你是太后的人?”张均枼岂会轻易便信了她,早前她在咸阳宫时,谈姨便与她提起过南絮这个人,这个人在仁寿宫伺候周太后,依周太后之命到咸阳宫任司仪一职,又被擢升为哪个宫的掌衣女官,当时谈姨未能听清,而今想来,怕便是端本宫了。

礼毕,执事斟酒,让张均枼饮下。而后又去往正堂,张峦与金扶坐于主座,执事引张均枼在他二人身前各四拜。

闻此张峦忙抢过丫鬟手中的信,皱着眉头看了眼,看罢轻叹了声,三姑奶奶在一旁见状不禁冷笑,自嘲道:“都走了,邑龄啊,我们也该走了吧,这个家,怕是容不下咱们了。”

张岳垂首,“大嫂闹着要分家。”

“谈大哥……”

“什么客人,把你吓成这副模样,”林氏一脸的鄙夷。

那朝臣言毕复又问名制曰:“朕惟正始之道,婚礼为先。皇太子之配,宜选名家。特遣使持节以礼问名,尚俟来闻。”

话音未落,朱佑樘忽然两手抚于琴上,沉声道:“她来了,”而后便凝神抚琴。

“不瞒皇后殿下,公主因逃婚,带着奴仆自山东入关进入大明,在去往山西太原时,被一帮马贼劫走,至今无迹可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张均枼露出浅浅笑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姑姑也莫再伤心了。”

万贵妃佯装恍然回神,温婉笑说:“本宫记得,你母亲,叫金扶?”

“姐姐,”左钰笑脸迎上去,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只雪梨,递至张均枼眼前,“我今儿个又去长阳宫摘了只雪梨回来,姐姐可要尝尝。”

待她回过神,那人已与有卉和那跛脚太监打斗起来,再看方才她倚靠的墙壁上硬生生的嵌着一支锜。

淑尤这才似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怎么了?”

闻言左钰当即失了神,脚步不禁虚浮,朝后稍稍退步,幸得张均枼扶住她,左钰瞥着张均枼,蹙眉道:“怎么办?”

淑尤闻言未语,面无表情,左钰听罢茫然,好端端的,张姐姐何故如此言语。

岂知那老妪松开张均枼的手臂,竟回身紧扯住南絮的衣袖,“皇位是祁钰的,皇位该是祁钰的,他朱祁镇阴险狡诈,无情无义,岂能做皇帝!”

张均枼闻言当即蹙起了眉,转过身却见左钰站在亭中,左钰既在这里,那宫后苑的又是谁?

左钰见张姐姐如此,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药中可是有毒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张均枼离去,有卉亦是从旁走出,走至小厨房门外朝里头看了眼,原来张均枼并未喝那药,到底是狡诈,竟连自己的好姐妹都不信,方才之举想必是已怀疑四喜了。

往日若不到亥时,绛雪轩是万不会升起烛火,今日这般异常,朱祐樘进来时竟也未有惊诧,只是嗅到那股子西湖龙井的香气,便稍显安逸。

周太后轻哼了声便侧目给乜湄使了个眼色,而后乜湄转身,“启程!”

“现在?”

男子有意摁住张均枼的手,“手这么凉,”而后又附在她耳边,“怎么你也是鬼?”

“嗯。”

“上个月不是叫张愉嘱咐你了?天冷,你就不必过来给哀家请安了,”周太后微怒,“张愉,你莫不是没知会太子?”

适巧有卉从侧门回来,见张均枼披着斗篷出门,想起父命难违,便取出袖中的匕首,暗暗跟了上去。

“姑母,”有卉漠然开口,“依卉儿之见,那个惠嫔于我们不无可用之处。”

如此一举,也非只惊了燕绥,殿中多位淑女均齐齐唤着‘姑姑’。

张均枼倒是拉得及时,左钰怒火难消,她便低声在她耳边细语:“等着吧,她会自己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