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亦不曾怜香惜玉,得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他记得,他怎会不记得。

另一都人侧目往里头看,见着恭太妃倒在地上,周身又是血淋淋的一片,当即吓得大叫一声,而后倒在地上,竟晕过去了。

她只能避而不答,她甚至不敢看张均枼满带惊惧的眼睛。

朱佑樘闻罢眉心已拧成川字型,“可有人知道皇后同她说了什么?”

方才那都人闻她驳了自己的话,自然不甘心,又语道:“你懂什么,这男人哪,就喜欢咱们这样的,何况陛下正是年轻气盛,只要莞妹妹稍稍使些手段,必能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的,说不定还能封个贵妃当当呢,就像前朝那位万贵妃。”

张均枼作势要坐起身,南絮当即放下手中为她擦拭额上汗水的帕子,将她扶起。

“不必了,”张均枼听闻要传太医,急忙开口拦住,“我只是有些疲乏,歇息一晚便好了。”

王皇后转过身望着她,“妹妹糊涂了?这是人参汤啊。”

南絮抬眼见她如此,料想她这是在自嘲,便问道:“娘娘的腿,可好些了?”

张均枼闻言抬眼,终见“白云观”三字,甚感欣慰,她本以为她不能坚持走到这儿。

如此一想,她本以为,朱佑樘会推开她,可他没有,只是坐在床边望着她,待她包扎好伤口,欲要站起身时,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她不禁浑身一颤,顿了顿又将手抽回。

先帝政治还算清明,断不会平白无故的诛人九族,是以母亲家族中定是有人犯了谋逆大罪,而纵观先帝天顺一朝,因谋逆罪被处以极刑的仅有一人,那便是于谦。

张均枼抬眼忽见一人,远远的走在前头,神色慌张,匆匆忙忙的消失在眼前,她自然记得,那是方才在清宁宫偏殿内,告知她太子已去奉天殿上朝的那个都人。

南絮目送那都人走后,这才折回身继续为张均枼梳妆,讪笑道:“奴婢方才失礼,娘娘不会怪罪吧。”

“这十年,张家发生太多太多变故,数都数不清,”金扶说话间已为张均枼挽好了髻。

第二日一家人聚于祠堂,说起分家的事,张岳面不改色,去意已决,与靳氏对着张家老祖宗拜了拜便转身离开。

“他是张家的长孙,我绝不容许你将他带走!”

“姝儿……”

言罢林氏乜了眼站在一旁的金膂,“记下吧,这些都是娴儿日后的嫁妆。”

喝了声“张峦听旨”,张峦便垂首回道:“草民在。”

牟斌言语至此忽然停住,抬眼见朱佑樘端坐在古琴前面色凝重,便不再多言。

为首的使臣垂首禀道:“回皇帝陛下,臣等今日早晨出了会同馆,本该直奔皇宫,却接到密报,说,我朝的顺淑长公主,在大明,失踪了。”

南絮祭拜亡夫,张均枼只得站在她身后静候,而牟斌,却是躲在林中远远观望,殷姑姑于他而言,是一个多么遥不可及的人。

“快起来快起来,”万贵妃一见张均枼进来便是满面的笑意迎合,忙步至她身前两手托着她的双臂将她扶起。

“到了,”南絮停在张均枼屋门前,与她浅浅一笑,“张淑女,早点歇息吧。”

张均枼想起进宫当晚,燕绥姑姑亲自将有卉带进宫,被巧颜惹怒亦忍住火气,而后几日又有意无意的巴结逢迎,那时她便怀疑有卉的来头,而今看来,她果真是万贵妃的人。

左钰听罢亦回首环望了一圈,“哦,张姐姐方才出去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了。”

忽见一群人分为两列冲进咸阳宫,南絮与众淑女均是疑惑,纷纷站起身,而后便见一个年岁二十五上下的女子满面笑容的走进,那女子正是意气风发,凝着南絮,一脸的不屑与轻蔑。

扶乩之术可寻仙问道,算人寿数,在民间自然盛行,宫中虽然禁忌这等妖术,可以身涉险的却大有人在,尤其那些不受宠的娘娘们,大都能以此来挽住君心,传言万贵妃便曾有此做法,她的法子,自然还是从李孜省那儿得来的。

南絮暗暗垂首,那老妪闻言略显激动,扶着张均枼的双臂,“现在是天顺多少年了?”

周太后颔首,“哦,是,叨扰道长了,”说罢乜湄便扶着周太后站起身,要朝房外走去,万贵妃见势慌忙跑开,躲在屋角见着周太后缓步远去的背影,心下又是一番琢磨,百忍堂张氏女,妙手能回春,这说的,难道是张均枼!

“你来尝尝便知了。”

“我不想死……”

说话间张均枼又下意识的瞥了眼药罐子,总想过去瞧瞧,可想想这个四喜身上有诸多疑点,便也作罢了,“这个时辰南絮姑姑怕是起身了吧,你这《诗经》也该送回去了不是?”

“太后多心了,臣妾岂敢怨您,”万贵妃说话间不时靠近朱见深,朱见深见势环顾四周,恰巧不见朱祐樘,便沉声训斥,“为何不见太子?这孩子怎这般不知礼数,这么大的事,他竟也不过来!”

万贵妃闻言回过身,“那明日呢!”

“百户?”张均枼侧身看了看正殿,“你既是百户,为何会住在这里?还有,你的飞鱼服呢?绣春刀呢?”

任张均枼如何找寻都不见那盒胭脂,她皱起眉,昨夜在绛雪轩换衣服时还瞧见的,只怕是走得急,落在桌案上了!

左钰心急如焚,“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竟也这样没用,”说罢眼角竟泛起了泪光,紧握住张均枼的手,“姐姐,你撑住,我去仁寿宫求太后来救你。”

“没事的,”张均枼强做悦然一笑,“日后谨慎些便好了。”

燕绥崩着哭脸疾步走进,本是想来此哭诉一番,一见满地的粥痕,这便知了方才此处生了何事,又见有卉伫立万贵妃身旁,实在不便如此,当即收起哭脸跪倒在地,“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燕绥佯装惊诧,“清茶怎行,娘娘这般娇贵的身子骨,喝西湖龙井都着实委屈了。”

有卉方步入殿内,见张均枼回来,心中便是五味杂陈,她既宽慰于张均枼毫发无损,又纠结于自己没有完成姑母给她布下的任务,听闻太后已证张均枼清白,又不免有些难安。

“刘宫正,”周太后冷眼盯着刘宫正,“你说,这状纸,是从何处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