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漱口水的,搬痰盂的,捧脸盆的,拿脸巾与口布的,皆依次排开,只见南絮微微一笑,“奴婢伺候娘娘洗漱。”

“嫁出去的人,怎么还能总往娘家跑,何况那是皇宫,并非寻常人家,令仪,”张均枼面色平静,“若不是母亲需你照顾,我便要你陪我进宫了。”

张均枼知道张岳此言何意,便作黯然神色,说道:“张家是一个整体,若要分家,除非她死。”

首先来的是四房张岳与靳氏,二房张峦与金氏带着张鹤龄和张延龄至此时,是一脸的费解。

张灵姝大笑,“哈哈哈,母亲,姝儿在逗你玩儿呢,姝儿这就给堂姐送过去。”

老太太满面春风的坐于正座,金扶亦面带微笑,张峦一如既往的板着脸坐在一侧;四叔张岳因身体孱弱披着大氅坐在张峦右侧,妻靳氏侍立身旁;张鹤龄与张延龄笑颜跟在金扶身后,张灵姝则是一个人站在另一侧垂首拨弄着自己的发梢;至于汤氏,自然还是如往常那般站在老太太身侧。

张均枼倒不曾失落,父亲终究是不喜她,她也已习惯了。

可方才分明是有人跟着她的,张均枼于是躲到宫墙后,片刻之后,果真见一个身穿墨色飞鱼服的人影在眼前晃动,那人是在寻她。

朱见深眉峰紧蹙,“李朝年年入贡,昨儿会同馆也已差人来通报,李朝的使团早早的就住进南馆了,今日岂会不来。”

林中杂草已丛丛,高高鼓起两座土筑坟茔,显得有些突兀。

南絮已三年不曾听人提起他,如今再听到,竟有几分感激,只是她向来喜怒不言于色,便依旧平静温和。

南絮未曾多想,直言道:“刘大人任承德郎太医院院使一职,官居五品。”

万贵妃忽然停步,双目紧盯着前头,既然张均枼注定是太子妃,那她何不借机好好利用一番,“杀之不如用之。”

左钰心中仍想着张均枼,想着她临走时说的那番话,那一字一句,就像刀子一样,正在一步一步的划开她的心。

左钰闻后已是怔然,张均枼回首来继续梳妆,佯作不经意问道:“快到腊月二十五了吧。”

“代价?”左钰目光如炬,“姐姐试过?”

“炭?”南絮闻言不禁讽笑,“惜薪司的人只认权贵,住在这儿的都是被皇上抛弃的,日后再无机会翻身,平日里连三餐温饭都没有,岂还有红罗炭。”

都人闻之暗悻,忙重重的磕下头,“谢娘娘,谢娘娘。”

张均枼漠然看着,直至左钰将药端来,她才淡淡说道:“且先放着吧。”

“怎么了?”朱祐樘垂首凝着张均枼。

四喜当即摇头,“不是不是,南絮姑姑可好多了,奴婢只是怕别人知道了笑话,到时又说奴婢愚笨。”

候在一侧的十位淑女间亦有唏嘘,南絮闻声忙给她们使眼色,朱祐樘在文华殿听闻太后凤驾尚在坤宁门(现指顺贞门),便也带着张愉来此想送一程,岂知还未步至坤宁宫便见张均枼站在南絮身侧,彼时张均枼闻得淑女唏嘘,方巧看去,谁知竟也瞧见朱祐樘走过来。

万贵妃起先是一阵茫然,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见皇上已站在殿中,便应和道:“既知道错了,还不快给本宫滚出去,留在这儿碍眼!”

“你竟知这个?”

张均枼微拢眉心,“也不知新来的这个殷司仪到底是否善类,怕只怕,她比陆司仪更阴狠狡诈。”

男子有些不耐烦,眉峰紧皱,只简短的应了句,“放着吧,”便疾步出了屋子。

“为何用不得?”

那都人见着梁芳端来一锅白粥,当即吓得泪流满面,连连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啊,娘娘……”

张均枼淡淡一笑,“即便死不足惜,娘娘也不应妄自言论,如此妄言,岂不是失了礼数,且不说这个,娘娘初获恩宠,若总说这些,是否自寻晦气?”

左钰见她目光,顺势望去,才见是淑尤怯懦的站在人群后,总忍不住要数落几句,“我当是谁呢,原来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姐姐你瞧着她作甚,难道是忘了今日吃的痛了?”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姐姐,”万贵妃并未躬身行礼,单只是不屑的说了句,甚至连头都未曾低下。

朱祐樘应声止步,回首凝着殿中依旧跪着的女子,只觉这背影好生熟悉,见着小太监跟来询问,转而蹙着眉头,低声道:“你去礼部,借问案之名把她的卷宗取来瞧瞧。”

若真是如此,那到时只怕她是百口莫辩了。

彼时他也收回了剑,打开那纸条,见是‘绛雪轩’三字便作冷笑状,随手抛开,原来又是那些女人勾心斗角,排除异己的手段,只是那些女人当真太不知好歹,竟算计到他头上了!

“我是觉得,”左钰忽然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压低了声,“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枼姑娘闻言收起笑意,“婆婆真是奇怪,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何事这般惊慌?”张均枼见她这般惊惶的神色,心底本能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一闹,倒是叫张均枼有些心神不宁,她不知,原来淑尤与攸宁儿时竟也唱过那首童谣,想至此,不禁酸楚,轻叹道:“这些不过都是坊间传言,一传十,十传百,旁人都道是奇事,便信以为真了。可到底还是不可信的。”

“也好,那姐姐稍作歇息,待会儿若是有什么事,我再过来叫你。”

“张均枼?”卫公公微微抬眼,乜了眼张均枼,继而又问:“何处来的,你父亲叫作什么?”

万贵妃怔住,凝着玉珏,许久未回过神,终是一笑接过,随手丢弃于火炉中,泰然道:“想不到这玉珏太子妃还收着。”

“本宫有件事,”万贵妃绕着张均枼一番打量,“一直想拜托太子妃。”

“何事,贵妃娘娘且说。”

万贵妃朝刘娘子使了个眼色刘娘子这便领着一众都人内监纷纷退下,直至合上门,万贵妃才厉目道:“本宫要你,杀了太子!”

张均枼假意讪笑,“如今臣妾已是太子妃,娘娘竟要臣妾杀了太子,这岂不是要臣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话虽如此,可本宫听闻,东宫心系旁人,可不曾正眼瞧过你,本宫不信,你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这心里头,对他是半点儿怨恨都没有。”

张均枼未答她话,垂眼一笑,“娘娘这是在利用臣妾?”

“可以这么说,”万贵妃信心满满,折回身站在张均枼身前,轻语道:“太子妃可要想清楚了,你张家百十口人的性命,可全都拿捏在你的手上,你那个母亲,是三十一年前先帝下令举国通缉的要犯,她的行踪若是被人抖露出来了,只怕你张家,得遭灭顶之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