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金扶忽然至此,面无表情,神色黯然,令仪与几个丫鬟见了她便停下手中的事与她行了个礼,她浅笑,“你们都下去吧,我来为她挽髻。”

“枼儿啊,”老太太叹一口气语重心长,“你入宫为妃,切莫多生事端,能忍则忍。若能为后,必先心怀天下,权势虽诱人,却总非当机作用;风息时休起浪,岸到处便离船,才是了手工夫。”

“哦,”金氏和颜,“枼儿这几日疲累,这会儿怕是刚起身,至于姝儿,我方才见她在东院,想是去找枼儿了,她们姊妹俩不过半刻定会过来。”

“好好好,”林氏慈笑,“母亲现在就去做。”

“母亲这是什么话,”张静娴故作不悦,“这是枼妹妹的彩礼,理当是二叔家的,可不归咱们。”

适才从后面几辆马车上下来的两人彼时已走至张均枼身后,老太太招呼道:“两位大人一路上辛苦了,快些随老身进去坐坐吧。”

那人抬眼间眉心紧皱,紧盯着张均枼毫不怜香惜玉,张均枼亦满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持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是牟斌,他是牟斌!

刘少卿又紧接着向爪哇国使臣翻译了一遍。

碑前洒满了酒,只见一身着飞鱼服的男子蹲在前头,中抓着壶酒,一副微醺的模样,凝着墓碑上的字,沉声道:“大哥,你知道吗,我牟斌这辈子,只后悔一件事,便是当年将捡到的玉笄修补好交给你,还让你去仁寿宫还给殷姑姑,让你有机会借花献佛,卖弄人情,出尽了本该属于我的风头!但有一件事,我从没有后悔过,”牟斌忽然冷笑,“就是杀你。”

乜湄又走回头,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来放在南絮手中,“好不容易出趟宫,你喜欢什么便买下来,可不能省,这妇人家用的胭脂水粉什么的,你得置办些,三年都过去了,你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六品。”

“没有,”刘娘子疑神疑鬼的,“娘娘,咱们怕是用错人了。”

彼时左钰正拿着扫把安静的扫着屋门内的细沙,这都是昨夜淑尤洒下的,昨夜收拾得匆忙,没有弄干净,好在方才於司正带来的人没有仔细搜查,若是不然,只怕屋中没有沙盘和乩笔,她们也难逃罪责。

张均枼淡然,“她身上,有股曼陀罗的味道。”

她永远记得姐姐的死,那么悲惨,那么突然,那样一个血淋淋的教训,难道不是她最终付出的代价吗!

“冷宫?”张均枼亦随南絮一同布菜,低声道:“那姑姑这样进来,不怕我禀到宫正司?”

周太后方步入屋中,还未及与喻道纯施礼,便闻他如此询问,果真是神通,便微微颔首施礼,“喻道长既知哀家所求,可否告诫几句?”

若四喜真的是万贵妃的人,那张淑女岂不是有危险,遭了,那药!

想至此处,张均枼心中顿生寒意,虽知万贵妃早已有心害她,可昨日咸阳宫的都人内监因换了新司仪大肆调整,她本以为咸阳宫不会再有人害她,可谁想万贵妃的爪牙竟遍布了后宫。

四喜目中仍有几分隐晦之意,似乎她从前伺候的那位主子见不得人一般,难道她从前是在安喜宫伺候的!张均枼浅浅一笑,拉过她的手便将《诗经》放上,“小小年纪,又在宫里当过差,而今若能识字,日后出宫必能寻得个好婆家。”

朱祐樘见张均枼看着自己,心下惊慌,转身便跑开,张均枼见势心生怀疑,亦不由自主的从人后追去,南絮见张均枼跑开,心知不妙,如此失礼,只怕要受罚,谁知拉也拉不住,又见皇上与万贵妃从坤宁门里头过来,一时慌乱,便也跟着张均枼追去,当下还是护住张淑女为好。

“娘娘,”门外一个面容清秀的都人疾步走进,神色慌张,见了一地的瓷器碎片,不禁怔忡,愣了会儿才道:“皇上来了。”

“你是谁?”张均枼听罢凝着男子冷不防的问了句,男子怔然,“我?我说我是太子,你信么?”

谈允贤直至亲眼见南絮离开才着手喂药,还不忘责怪,“你呀你,怎么好端端的病成这模样了,好在我今个来得及时,这么大的人了,竟也不知道吃药。”

“张姐姐,张姐姐,”左钰见张均枼脸色蜡黄,便伸手探去她额头,而后惊呼,“姐姐发烧了!我去找姑姑取药。”

张均枼听罢才有所察觉,亦有些费解,这胭脂是进宫那日尚服局赏赐的,一直搁在这里她可不曾动过,如今竟洒出了些。这味道,也当真是浓重,只是一时又辨不出到底是什么。

连着几下,那都人的面部已皮开肉绽,梁芳见状忽然将剩下的粥尽数泼在那都人脸上,这样滚烫的粥泼在人脸上,怎还容得发肤完好无损。

“是啊,说起来还是可惜了,凶手,太后娘娘那边儿已在查了,”燕绥迫不及待接上话,见巧颜倏然侧首瞪着她,终于住了嘴,怔怔的杵在一边。

“那也怨她!”左钰狠狠地剜了眼淑尤。

刘宫正闻后不免惊怕,额角渗出一丝汗迹,“奴婢不敢,奴婢实在是一时糊涂,对太后与皇后娘娘,并无轻视之意,求,”刘宫正稍稍抬眼,看了看周太后,“太后明察。”

“快去!”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伤心。”

“有人要害你,说明你还有些利用价值,”他自知理亏,便强作镇定,睨了张均枼一眼,“你可以走了”。

左钰心下一惊,慌忙掩饰,讪笑道:“姐姐又拿我寻开心了,我能有什么秘密呀,连我是回回人姐姐都知道了,怕是我在姐姐跟前,都快成透明的了。”

“这么说,你是张家的三小姐,那你父亲可是张峦?”

张均枼心头一紧,难怪方才巧颜急急忙忙的走了,原来是有这事儿,只是不知都人为何没有与她们知会。

淑尤猛然起身,拍案怒吼,“够了!”

攸宁见淑尤已走远,忙追出门去拐住她的手臂,娇俏如稚童,“淑尤姐姐,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吃过皇宫里头的饭食呢,今儿个可得好好尝尝。”

彼时不远处缓缓驶来一乘青蓬不过去吧。”

张均枼笑意不减,“嗯,皇祖母忍痛割爱,叫臣妾受宠若惊了。”

“如此便好,”周太后望着底下姹紫嫣红的一大片,慈笑道:“哀家这仁寿宫今日好生热闹,她们这一个个儿的,一大早便过来请安了,还都赖在这儿不肯走,非吵着要看看你的模样。”

“可不是?”右侧一绿衫妇人柔声细语:“太子妃今儿来得晚,咱们姐妹几个便得空多聊了会儿。”

紫衣妇人举手投足间皆略带风尘味儿,这会儿又接了话,“太子妃来得晚,怕是昨儿夜里头给累着了。”

话音方落,殿中众人便皆是掩面噗笑,适才那绿衫妇人身后左侧的素衣妇人侃笑,“恭妃姐姐真不害臊。”

原来那紫衣妇人便是近些日子最得圣宠的杨恭妃,果真美艳十足。

“害什么臊,这些东西你我都明白,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殿中乐作一团,这些女人平日里处处争锋,在太后面前却是乖巧得很,若和睦起来,女人家之间的话题总是不少。

这会儿众妃聊得正起劲儿,忽闻内监通传“万贵妃到——”

众人闻言忙敛了笑容,皆板着脸端端正正的坐着。

“哟,”万贵妃风风火火的进来,“太子妃也在,今儿真是巧了,头一回过来便能见着太子妃。”

周太后神色不悦,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各自回宫去。”

众妃纷纷站起身来,张均枼亦走下去同她们一起福身,“臣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