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画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伤口早已经结痂，看上去森然恐怖。
减宣官威的确很大，虽然他没有想到张汤会那么突然地就自杀了。狐疑的减宣还一度以为是陈阿娇的缘故，他甚至怀疑张汤与陈阿娇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习惯，从她成为皇后之后，就克制着这种不习惯。张汤并非是会为习惯束缚乃至于困囿的人，所以他想要与自己的习惯对抗，只是他如今才发现，没有用。
这汲黯，说话的时候总像是要呛人，减宣懒得跟这样的人多说。最近汲黯与田蚡之间掐得厉害，主父偃就在一旁看戏，整个朝堂都有些热闹，只是宁成这事情，却暂时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张安世低头，答道：“太子于椒房殿中毁了皇后殿下今岁新养的碗莲，孩儿瞧见父亲也有一碗……“
本来这些政治上的手段是相当残酷的，然而刘彻做的时候没有一点的亏心，陈阿娇在一旁冷眼看着刘彻做这些事情，也不觉得他的手段残忍了一些，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待久了，也就知道成王败寇就是这么回事。
而陈阿娇，却举袖一掩唇，轻笑了一声转身向着台阶下面去，“你跟主父偃一样，都是狼，只是你比主父偃毒，我曾经被蛇咬过，也怕你这种比蛇更毒的人。太厉害，心机太重的人我不敢用。”
皇后？就算她是皇后又怎样？无依无靠，没有外戚支持，迟早会垮掉，而她宁月，迟早会成为更尊贵的女人。
只不过陈阿娇虽然觉得这样的经历很传奇，当并不妨碍她厌恶此人。
他这声音轻轻缓缓的，像是落下来的羽毛，拂过了水面，却让整个椒房殿侍立的宫人们都打了个寒战。
“谢殿下，那臣妾不多留了，这边回宫。”
只是陈阿娇与他想的不一样，她觉得自己跟刘彻的角色是对调过来了，别人都说慈母严父，她这里却像是慈父严母。
于是在升任之列的众臣尽皆出列谢恩。
这是绝对的威胁——郭舍人哭着一张脸，“陛下您这不是逗我玩儿呢吗？皇后殿下那脾气一起来，谁能拦得住，我去不是找死吗？”
陈阿娇一见这场面面色更黑，活像是一只锅底。
周太医道：“也许只是一时苏醒，真正能不能醒得过来，还要等天亮，这段时间反反复复神志恍惚是有可能存在的。”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平阳公主睁大了的眼睛，多么惊恐的眼神……
不管内心怎样怀疑陈阿娇，她还是皇后，换句话说，他们之间是君臣关系，他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诏书，展开一看，却大骇：“殿下，这——”
卫青万万想不到事情会这样，“我大将军府守卫森严，怎么可能有人能够进来还见了血？！”
“如此说来，倒是孤一开始便相中了江大人，欲你江充为孤图谋大事了？”
在她看来，不管怎样，浮生回来比什么都好。
陈阿娇忽然破涕为笑，伸手一刮他鼻子，“坏家伙……”
严助，能文能武，怕是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这件事情上面，只因为——他不该得罪张汤。
陈阿娇的椒房殿，却依旧是早早地就熄了灯，似乎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窦太皇太后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一枚珠钗，看上去还比较简陋，她摸着这东西笑了一声：“这还是文帝在世的时候给哀家的，这时便给了你吧。”
“可是我听着这调子，倒觉得想家了……”
他的意思，其实也正是窦太皇太后的意思，卫子夫曾在窦太皇太后身边做侍女，后来竟然爬到了龙床上，那个时候开始，窦漪房便已经彻底厌恶了卫子夫了，不过左右一个身份卑微侍女而已，也无法妨碍到窦漪房。这个时候窦漪房说话也是随随便便的，根本没有将一个卫子夫放进眼里，这半生风云的女人，根本不屑于与卫子夫争斗，只是随口道：“陛下说得也对，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暂时受辱又能怎样？”
只是即便是解决了卫子夫，那卫子夫背后的卫青……也许也留不住了。
他虽然这样说，不过潜台词却是——证据。
不过后来风向也有逆转，毕竟这句话是陈阿娇说出来的，并且这陈夫人敢将黄袍视若无物，换了天下间其他人，能否做到？
后面旦白简直看得无言，主父偃这种人，还真是生平第一次瞧见，这哪里像是陛下亲封的侍中近臣，分明是个地痞无赖！夫人竟然还能忍得下去，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不过看她的确是困倦，他便将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那绣着盘龙的龙袍，便盖在了陈阿娇的身上，“你啊，便睡吧，朕去打猎，旦白、馥郁，你俩看着，别让夫人掉下去了。”
刘彻那眼一搭，却挑起了唇角，似乎不是很想理会，不过态度却是无所谓的，便看着李妍上前来为自己斟酒，那柔荑将酒尊奉给了自己。
陈阿娇摇头，只是馆陶公主无缘无故问起这个干什么？
他牵着她的手，让她上前两步，宫人们都在下面，听不见他们二人低声的絮语，刘彻看着她，眼底是一种藏不住的欣喜，像是小孩子拿着了糖一样，可是也有一种很得意的光。
张汤继续分析道：“雷被此人，忠勇有余，而智计不足，恐被刘陵激怒，做出一些别的事情来，因为刘陵恼羞成怒，不顾行军路上直接换掉了主帅是否会导致军心不稳，这样一来，长安的胜算，也多了几分。”
陈阿娇愣住了，刘彻也是愣了一下，忽然大笑了一声将东西接过来：“小浮生真乖，父皇最爱你了！”
他抱着浮生走出去，到了外间，却看到张汤等人都在，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了，他坐在了以前陈阿娇坐的那个位置，将小浮生抱在怀里，说道：“朕听郭舍人说了情况，不过不清不楚的，张汤你当时也在，且告诉朕，发生了什么？”
刘彻直接将竹简扔到了他的脸上去，“我大汉难道后继无人吗？！”
那李妍的目光转过来，看到陈阿娇，怔然了一下，才想起来，问了声“乔夫人好”，接着却看向了她挺着的大肚子。
如果刘彻是真心向着自己这个丈母娘，早就把那汲黯处理掉了，哪里还容得下这人来恶心自己？
陈阿娇一看主父偃，后者很自觉地直接退出。
他对着陈阿娇行了一礼：“夫人，我先下去忙了。”
主父偃是心里苦，他看陈阿娇这一副“你这样进来是不尊重我这藏书室”的架势，心说昨日看你毫不留情地直接掀了这一屋子的书也没什么反应，今日却要要求我，分明是看我不爽啊！
陈阿娇大他几岁，可是总是成熟很多。
她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说道：“你若是真的想看，我这里还有许多。”
这世上什么人都能够惹，只是最好不要惹上一种人——那就是小人。
郭舍人一边摸下巴一边挤过来，“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张汤看了一眼那漆案角，却见漆案四角深陷于下，于是推测道：“此处应当是有许多竹简的，不过看样子东方朔走的时候已经将竹简搬走，依据发现这竹简的情状，大约是不慎遗落了。”
桑弘羊一下就明白了，这里里外外的价格肯定是不一样的。
为了这张龙椅，自己失去了太多，难得有时间将众人都聚在一起，喝一杯，也好。
齐鉴叹气道：“抱歉，我家夫人有事要跟你说。”
陈阿娇原本是在笑着的，这个时候，唇边的笑意却淡了，“你仰慕张汤？”
陈阿娇又端起一杯酒来，“第一杯，庆祝张大人步步高升。”
他丢下缰绳马鞭，翻身下来的时候，看着灞陵那一片新开的翁主坟，又有些犹豫了。
下不了决心的刘彻，下不了决心的帝王。
张汤终于劝道：“陛下不忍心，不如交给张汤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