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动于衷,文雪兰像狗一样爬过来,扯着她裤脚,一边说话,一边任血水和着唾沫往外涌,“我错了,我错了,余小姐,我再也不跟你争了,钱不要,孩子也不要,宁先生我也不要,我只要……我只要一针,就一针。我给你做牛做马,给你擦鞋,给你磕头————”咚咚咚一声比过一声,恨不得把头撞碎,以解苦楚。

一张老旧的门被甩得震天响,文雪兰还趴在地上,低低地笑,一只烈狱里爬起来的索魂厉鬼。

雪兰

宁微澜静默无言,田安妮已起身收拾东西,“不谈陆满,你身边青年才俊不少,不要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尼姑,要放胆去爱,你看看,你才二十二,大把时间挥霍。不要等到四十岁才后悔,从前错过谁谁谁。下午还要接待慈善基金会代表,明年的收入就靠他们,没有时间陪你,自己慢慢想。”

border:1pxsolid#00c98d;

宁微澜不置可否,同几位经理打过招呼,便准备离场,嘉和一拉她袖子,“老板,等一等,多等一分钟嘛。”

她已经躲到二楼,穿过露台,不经意间听见方汝生说:“云鞍金属矿的案子,一直有人不肯松口,扬言要追查到底——”

王景州打电话来,急得好像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姐,宁子昂磕完药high过头,好像中邪一样一定要打死那个小混混,那群古惑仔就在旁边起哄叫好,我和关关根本拉不住他。”

到底已是华灯初上光景,朦胧光影将城市渲染成含羞半露的美人,似水柔媚。

“陆先生,我看——”

陆满同高远乔成为至交好友,超乎寻常却又在意料之中。

高远乔拉着轮椅把手,就坐她身旁,“陆满他……其实念书很好,也曾经跟我一样,读书温书,认真上课,认真对待学业。”

“嗯,所以你们才做朋友?”

“那倒不是的。”高远乔腼腆地笑,推一推眼镜,有一股年少老成,“院长说我是早产儿,从小身体不好,羡慕陆满个高,长得帅,会打架,还会讨女孩子喜欢。”

“我猜他刚好羡慕你沉稳专注,还有……皮肤白?”

她侧过脸,与高远乔相视而笑。

高远乔接着说:“后来陆满家里情况越来越不好,常常遇到逼债、抢劫、绑走人动不动叫嚣砍手砍脚,还常常没有饭吃,多亏院长照顾,才长到十八岁。他以前说,还不如跟我一样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好过过街老鼠一样被人追得满世界跑。再后来他就不来上学了,拿着刀,跟黑社会比狠,还搞刺青,左青龙右白虎的,渐渐就很少再见到他。”

“每个人成长经历都不同。”譬如宁微澜,心理障碍困扰一生,十几岁沉默就像将死之人,习惯孤僻,远离人群,直到被送出国,换一个环境竟然得新生,积攒了十几年的生机陡然间爆发,她在英国五年,做一位行走间的小超人,几乎走遍整个亚欧大陆。

“陆满他……你不怕吗?”高远乔问。

“怕什么?”

“他不是平常高中生,不会考去大学大专,不会正常工作,他也许明天就被抓进监狱,你不怕吗?你看起来跟阿眉她们不一样,好像,并不太可能会和陆满在一起。”

宁微澜不置可否,眼睛仍追随者陆满矫健身影,他健康卓越,收放自如,与同龄人在一起,他似乎更加快乐。“成年人将生活看得太简单,年轻人却将它看得太复杂。生活原本只是生活,我遇到他,只是这样简单而已。”

此时球场欢声一片,陆满的队伍大比分取胜,观赛者说不虚此行,比赛的人精疲力竭。只有陆满是异类,依然有精力满场跑,绕个大圈回到她身边,笑嘻嘻告诉她,“我赢了。”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我知道啊。”顿了顿,看一颗颗汗珠从他手臂上滑落,便拿一瓶运动饮料,“要不要喝水?你流了好多汗。”

“是不是很臭啊?要不然我跑两圈,散散气味再回来?”说话间当真原地扑腾起来,他的逻辑思维自有定理,让人哭笑不得。

“喝点水,回去冲凉。”

“噢。那老高,我先走一步。”也不等高远乔道别,推着轮椅就走,见色忘义的典型。

走远了悄悄说:“宁微澜,我觉得我还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她憋着笑,快憋出内伤,“嗯,勉强还行吧。”

只是还行两个字,外加一句勉强来修饰,陆满方才满满的自信如溃堤千里,天堂到地狱,他重重摔下去,灰心丧气。

低下头,却遇见她含笑眼眸,婉转温柔,一瞬间又活过来,头:“你不是怕黑吗?没关系,我守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语毕也不给人家说不的权力,穿上外套就走,到门口觉得没礼貌,扭过头说:“放心,天黑我就来。”也不知道要流窜到哪里去。

经过护士长休息室,还特意去打招呼,“阿姨,我走啦。”

护士长不耐烦,“走吧走吧,快回家吃饭。”

天刚擦黑,他便说到做到,趁夜色而来,翻窗进屋,动作熟练流畅。

他问她冷不冷,她叫他快吃饭。

简直是一对老夫老妻,没有半点情趣可言。

到了夜里,实在冷的慌,陆满就开始满屋子转圈跑步,绕得人头晕,宁微澜拍拍床沿,招手,“你上来。”

梦想过千万次的场景近在眼前,他原来是叶公好龙,近乡情怯,纠结,“不好吧?”

“过来,听话,你难道要在我眼前跑一个整晚?”

陆满脱了鞋,盘腿坐她对面,拉一点点被子,身体僵直。

宁微澜坏笑,捏他耳朵,“我就当照顾邻居家小朋友,你害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