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纷纷登时立在原地,微微张口十分惊讶,“大哥!”

她说的是大实话,可惜不怎么讨人喜欢。

“自然是去拜佛烧香了,好歹将军出门在外,怎么说我也得为您求个平安。”她眯起眸子任凭傅容摆弄,话说的半真半假。待穿戴完毕后自然而然地环着他脖子,娇嫩脸蛋贴着他汗湿胸膛,难得地没有嫌弃,反而兴致盎然,“将军身上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薛纷纷见他没有玩笑的意思,眉眼弯起粲然一笑:“既然皇上如此说了,我自然不好多推辞,待我问完这签何意便回府给您取银子去。”说罢一顿,面露疑惑,“只是皇上,大越丰盛富饶,能人异士无数,何苦非得要我一个妇人家出力?”

她小心翼翼地把纱布一圈圈解开,伤口半寸深,模样似极了刀伤,狰狞可怖。最里面基层粘着了肉,解开时十分困难,薛纷纷急得满头大汗,说话也忍不住埋怨,“将军不告诉我,是打算留着过中秋吗?”

薛纷纷眸中光彩陡然黯淡,夺回手腕子藏在被褥下,想必觉得丢人,身子一转侧对着墙,任凭大夫在身后如何说就是不回头。

遂玩笑道:“只消不是借钱,一切都好说。”

薛纷纷神情恹恹,显然困极,懒洋洋地歪倒在傅容怀里,半眯着眼一声不吭。

薛纷纷扭头十分诧异,“你要吃点心?”

薛纷纷埋在他颈窝不肯抬头,满面潮红,摇头拒绝,“不要。”

薛纷纷觑他,挑唇一笑,“将军支开旁人做什么,是要跟我打一架吗?”

她环顾马厩一圈,再无看上眼的,只得悻悻然离去。

傅容正欲开口,便被杜夫人截住话头,“夫人兴许不知,小女雪霏正是将军的原配妻子,只因福浅命薄,双十年华便丧了性命。春华宝婵正是她的陪嫁丫鬟,今日恰好路过将军府,听闻了这两人的消息,不知二人犯了什么错,何至于此?”

不提还好,一提两人都想起了那晚一事,傅容声音黯哑:“夫人……”

薛纷纷望去,顿时一愣。这才注意到傅容的半个身子近乎湿透,仔细一想正是没护着她的那半边。原来他竟将整个油纸伞打在薛纷纷头上,独自淋了一路也不一语。

薛纷纷踟蹰良久,踱步到跟前,“做什么?”

薛纷纷凑上前去逗弄了下,教它说简单的话,可偏偏这东西骄傲得很,头瞥到一边去根本不看她。

薛纷纷这才放心,迟疑地在他对面的紫檀浮雕莲纹五开光绣墩上落座,头一回体会到了何为坐立不安。她面前也放了一小杯武夷茶,薛纷纷极不习惯这茶的滋味,只觉得味道既苦又浓,只象征性地啜了一口便放下不再碰。

她一番好意莫名被斥,薛纷纷兴致顿失哦了一声,想了想仍旧不甘心,“可平南王府就是我家。”

“还不是觉将军待您愈地上心了。”莺时拿锦帕掩了嘴笑道,“虽说最近忙的脚不沾地,但每天回来还是对您极有耐心,眼神一个劲儿地往您身上落。”

在他欲走出时,薛纷纷抬手拽住他衣袍一角,“我昨天那样,母亲还会再惩罚我吗?”

上回听她说了七岁经历后,傅容一直记挂在心,今日回来听闻两次事情因果,少不得要担心她身体反应。

薛纷纷偏头不解,“为何不能,太温柔了?”

车舆不多时已经备好,待送纪修离去后,傅容扯住正欲离去的薛纷纷,“方才你那番话是出自真心?”

她回道:“老夫人在佛堂诵经,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过来。”

说着攀着傅容的手登上马车,打帘入了车厢,抱起引枕缩在一角,心中仍旧有气。

倒是个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若是当真通情达理,便不会因为置气不告而别了。

此话说得何清晏更加羞愧难当,“那日在船上一事,是在下眼拙……”

薛纷纷眉头微蹙,“是夫人。”

薛纷纷有所了然,转而想到今天客栈场景,莫不是这么巧?

“我知道了,一定是喜欢的。”薛纷纷十分知趣地解答,捏了颗白梅放入口中,乌溜溜的眼珠流转顾盼,“不过没关系,反正你那么老,也不适合我。”

傅容捏着眉心笑了笑,“我是为了正事。”

薛纷纷自然听出来了,脸颊鼓鼓,“不吃。”

“除我之外,你还有大哥二哥,我明知可笑,却也只想当你唯一的六哥哥。”他抬手想要碰一碰面前小姑娘的头,手顿在半空终是收了回来,“然而现在……不,该说很早之前,我便后悔了。”

“方才那个医册是怎么回事?”他问道,姿态从容,分明在与人和颜悦色地问话,却因着与生俱来的威仪让人心中怵。

见着她出去了,外间许久没传来声音,薛纷纷这才有所放松。就势倒在短榻上,头深埋在金缎八音图大迎枕里,浑身懈怠。

屋里只有她们四人,府里妾室是入不得这些台面的,此刻正在后院安顿着。薛夫人低咳一声,二姐三姐话声戛然而止,面色讪讪及时转了话题。

薛纷纷满不在意地摆手,“你当我是傅容呢?放心好了,我会记着路的。”

傅容眉头一蹙,“晕船了?”

纪修抬手打断他的话,“何大人年纪大了,越来越固执,非要跟朕对着干,朕现在看见他的折子就头疼。倒不如将军你去,那老头儿就看得上你这种人,大抵也就你能跟他沟通得上,将军此行还能替朕分忧,何乐而不为?”

薛纷纷夹了个糯米鸡放在面前碟子里,挑开外层荷叶,清香扑鼻,露出里面蒸的金黄的糯米。她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鲜味充盈口腔,不一会儿便将整个都吃完了。

傅容嗯了一声,“你同我出来片刻。”

以前晚饭薛纷纷都是迁就这边的习惯来,今日因心情不好,特意嘱咐饭饭不必蒸米饭,做一锅香蕈鸡粥就好。

薛纷纷只觉好笑,好端端的也被他激出怒意来,“我若是存心挑她刺,她如今便不会好端端地在那跪着了。”

被人一语揭穿,莺时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笑了笑坦然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夫人意思,您嫁来这么多天还没跟将军同房过,夫人得知后着急得不行,这才托人传话给我的。”

薛纷纷提起长嘴水壶给芭蕉树施水,一面浇水还一面叮咛:“下吧下吧,你要开花。”

况且一思及薛纷纷那句似真似假的“糟蹋”,他就更加下不去手……

好在他知道控制力道,否则薛纷纷一定能给他拍到地底下去。

“这玩意儿你是打哪寻来的?”傅钟毓拇指在表面细细摩挲,极享受的模样。

薛纷纷心想,我只是在这里吃了个饭,怎么就胡闹了?

她一头乌被松开打散披在身后,葱绿色妆花织金抹胸外罩一件月白褙子。洗漱完毕,接过莺时递来的巾栉擦了擦手,不经意地往门口一看,依然不见傅容有回来的趋势。

此举无异于告诉众人,女儿是老子罩着的,谁敢欺负?

薛纷纷是前日才从檀度庵回来的,她在那地方住了两年,若不是忽然被指了婚事,想必一辈子都会留在那里。两年下来心境没开阔多少,倒是跟一棵芭蕉树建立了感情。是以这回的嫁妆除了珠钏饰,绫罗绸缎,还有一棵郁郁葱葱的芭蕉。

早饭是饭饭煮的小馄饨下了粗面,另配几碟爽口小菜,她吃时津津有味。无外乎是要回粤东了,心情雀跃,胃口大开。

饭后又去留玉斋跟沈景仪道了声别,可惜后者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薛纷纷心中有数,不多时便请辞离去。

她在将军府翘以盼,终于酉时等到门房通传,说薛锦坤到了。

薛纷纷便命人将行礼搬上马车,因着她东西多,另备了一辆。及至码头时卸下,依旧是上回的那艘大福船,薛纷纷轻车熟路地登船,寻到客房让人安置好行礼。这回她早有准备,找大夫提前开了治晕船的药,勉强撑个四五日不成问题。

福船一路停岸补给,不难看到路边城外均有灾民,薛纷纷手扶在龙纹船舷远远眺望,心中极不是滋味。离远了看是一回事,近看却更加令人震撼。五日后船在苏州停靠,薛纷纷随在何清晏身后下船,待看清面前光景后不由得抓紧了莺时手臂,一脸惊愕。

作者有话要说:困!!!!!!!哭!!!!!!了!!

晚安!!!群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