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薛纷纷眉心拧起,心里头极其不是滋味。

薛纷纷眨巴着澄澈杏眼,“恶心,想吐。”

两人年纪相仿,性格也不似旁人拐弯抹角,很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这也是统共才见一次面,李云龄不找别人,偏偏要来找她的原因。然而她要说的话,终究难以出口,毕竟两人交情不深,贸贸然前往便请教这等私事,任谁都难以接受。

正逢舞姬登台献艺,薛纷纷循着众人目光都被舞乐吸引的时机坐回位子,偏头见傅容也在注视台上舞姿。她敛眸将青瓷釉兰草碟中芙蓉肉戳出两只眼睛,再夹起狠狠咬下一口。

“停一停。”薛纷纷只得重复,怕他听不懂委婉地解释道:“我的腿疼,你究竟要带我去哪?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他不必桎梏,薛纷纷便毫无退路,动弹不得。一口咬在他肩上,紧紧地环着他脖子不肯撒手。痛楚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奇异的饱胀感,她情不自禁低吟出声,少顷面红耳赤,紧咬牙关不肯再出声音。

傅容从她手上扫过,对屋里下人吩咐道:“都出去,没我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常公公一笑,脸上挤出几朵褶子,“夫人可别为难小人了,眼下正有要紧事,还望夫人成全。”

她静了静忽然道:“听闻不久前将军处罚春华去打理祠堂,前几日又遣走了宝婵那丫头,她二人都是从我府上出来的,不知因何触怒了将军?”

偏偏傅容将她双脚握在手心,抽又抽不出,只得一个劲儿地笑。笑至后来薛纷纷岔了气儿他才肯松手,两手随意搭在膝上看向拭去眼角泪花的姑娘,“小丫头是又欠收拾了。”

“……哦。”薛纷纷没法,便不再抗拒,强压下心头异样,一路念着大悲咒回到将军府。

傅容正在整理过肩喜相逢蟒通袖襕,闻声动作一滞,朝薛纷纷看了一眼道:“夫人过来。”

薛纷纷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摆摆手,“倒没什么稀奇古怪的,只是见到河边有龙舟竞赛,将军去比赛了一把,便赢了这么些钱。”

话里似乎没有什么不妥,薛纷纷思来想去,好不容易憋出个理由来:“可是将军还没……”

眼下薛纷纷不待他回答,便忙招手让他坐在一旁,亲自给拨了个粽子送到面前,“将军快尝尝我们家的粽子,比你们将军府的好吃一百倍。”

听罢莺时嘻嘻一笑,竟然开起了她的玩笑,“那小姐赶快同将军生一个小少爷吧,这样才能娶儿媳妇!”

薛纷纷小手讪讪地从他胸口收回,抿唇不甚自在,“那是你之前答应我的,我把当年真相都告诉你了,你说了要包容我的。”

三日不见他忽然回来便是出现在绘了院,薛纷纷不知是谢氏意思,心中憋闷,在傅容大掌盖在书上后,她抬眸迎上视线,眼睛弯似月牙儿,“没想到将军如此听话,辅一回来便往绘了院去,怎么这会儿又跟着回来了?谢氏现下定然委屈得紧,若是能得将军宽慰几句,想必是再好不过。”

待人大步走远后,她才慢悠悠地从短榻上坐起来,面前便是莺时哭笑不得的一张脸,她怔了怔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还没把将军府拆了呢。”

此言一出,便见纪修眸子陡然沉了几分,凝眸盯着她一动不动,旋即低声轻笑。

今日去后果见谢氏已经端坐在八仙椅上,气定神闲地品着茶,见得她来不紧不慢地放下墨彩山水小盖钟,站起来行了一礼,“夫人。”

宫门外傅容早已等候多时,见她出来走上前道:“怎么出来这么早?”

傅容看着她,忽而一笑,“箭是死物,人是活物,夫人如此聪慧,怎能不理解这点道理?若非要我从二者之间做一抉择,自然是夫人排在前头。”

傅容目光落在何清晏身上,一时寻不到理由拒绝,“承蒙何巡抚看中,傅容定当尽力而为。”

就在掌柜找零的工夫,二楼雅间下来一穿黛绿贮丝大褶的男子,捏着的嗓子问掌柜:“贵楼可有井花水泡的乌龙茶?普通茶水家主喝不习惯,有劳掌柜准备了送到楼上雅间去。”

“那里是?”她问身旁领路的丫鬟。

薛纷纷不以为意地低哼了声,话题一转犀利道:“你喜欢她吗?”

如此算下来她回家时间不过五天,傅容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当真舍得离开?若是回去了,怕是三两年都没有再回来的机会。”

大抵也觉得方才举动有些粗鲁,傅容领着她往一处走去,“方才路上看见一家点心铺子,想吃吗?”

薛锦意直视她的眼睛,忽而想到一事眸光泛柔,“直到一回我要跟人出趟远门,你拽着我的袖子叫了声六哥哥,声音软软糯糯,一脸依赖。”他停顿片刻,“纷纷猜我当时怎么想的?”

待薛锦意离去后,傅容舒展双腿,眉峰略微上扬,看着眼前闷不吭声的姑娘,“过来。”

薛纷纷没法,只得赶紧把药喝完送那尊大佛离开,奈何药又烫口,干脆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尽数洒在窗外,并对莺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拿出去,让他快点回去跟娘交差。”

她认真琢磨一番,话到嘴边时又被二姐截住了,“我看傅将军不似旁人传的那般可怕,虎背熊腰,倒有几分雄姿英的味道。”说着还杵了杵她手臂,悄悄地问:“你们若是做起那事……”

眼见船上意见愈地多,如此拖下去也不妥,薛纷纷只得站起来对两人道:“你们跟我一起下去找找,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

傅容回头瞧见她,“怎么没待在夫人身边,跑来这儿做什么?”

便听他半响继续道:“最近军卫没甚大事,可以交由杨副将打理,不若朕放你两月假,你陪着薛夫人回家一趟。”他语气沉缓,不疾不徐,“恰好沿途路过苏州府,那处近来不太太平,听闻盗贼猖獗,惹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傅将军既然去了,便顺道帮着整治一番吧。”

好在这时饭饭及时出现打破僵局,在大圆桌上逐一摆上菜式,中间是一道为薛纷纷滋阴补气的椰子元肉白鸽汤,其他生滚牛肉粥,水晶蒸饺,荷叶糯米鸡,鲜虾烧麦,蟹黄汤包和马蹄糕等,另又配了些酱萝卜小菜,真是一桌地地道道的粤东早点。

大将军忽然生了种自掘坟墓的错觉,薛纷纷不再理他,不久呼吸逐渐绵长平稳,俨然睡熟。

有下人来问薛纷纷要不要请大夫,正赶上薛纷纷在用晚饭,她夹了一块玉兰片放入碗中,头也不抬道:“不用了,明早她会自己醒的。”

薛纷纷自然莫名,“我不过就事论事,何时又牵扯杜氏了?”

莺时顿时大喜,连忙去一旁黄梨木两扇对开门的大柜子里取出一床薄被,送到薛纷纷怀里,“小姐把这被子送过去吧,将军定会觉得感动的。”

子春莫得办法,只好应下了差事,心中犹在为小姐忿忿不平。

杨书勤嘿了一声,他是常年在士兵里扎堆起哄的,说话自然也粗糙不雅,“小点怎么了,我家婆娘也是十五岁就给我当了媳妇,如今娃都生了仨。日子不是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猛地没法适应这个称谓,薛纷纷如鲠在喉,无法反驳。

莺时自知说错话,低头噤声。

“胡闹!”他低斥一声,好似见着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