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纷纷眸中光彩陡然黯淡,夺回手腕子藏在被褥下,想必觉得丢人,身子一转侧对着墙,任凭大夫在身后如何说就是不回头。

薛纷纷走在前头为她领路,打了正室里的几个丫鬟,引她落座八仙椅后,“萧夫人有话不妨直言。”

薛纷纷神情恹恹,显然困极,懒洋洋地歪倒在傅容怀里,半眯着眼一声不吭。

傅容说是走走,还真是将此举贯彻到底。他挑了街道外围屋舍少的小路,骑马带着薛纷纷绕了一圈又一圈,从头至尾不一言。薛纷纷十分配合地倚在他胸口,乐得享受这难得自在,然而只不多时便蹙起眉头,因着昨日夜晚过度承欢,一整天身子都不大舒服。

薛纷纷埋在他颈窝不肯抬头,满面潮红,摇头拒绝,“不要。”

薛纷纷负手从他身侧绕过,打定主意不透漏半字,“没跟谁一起,就是外面太舒服惬意了,没将军那般糟心,我一时忘了时间。”

她环顾马厩一圈,再无看上眼的,只得悻悻然离去。

薛纷纷不知她是杜雪霏生母,盖因由始至终傅容都未向她解释,只简单介绍了两人身份。她甚至觉得两人姓氏十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到那方面去。

不提还好,一提两人都想起了那晚一事,傅容声音黯哑:“夫人……”

傅容接过她手里双环油纸伞,将少女纤细身子揽在怀里,一同走入雨幕。

薛纷纷踟蹰良久,踱步到跟前,“做什么?”

“自然是买的。”她洋洋自得,“我在店铺地一眼便相中了它,数它最贵了,花了我好几两银子。”

薛纷纷这才放心,迟疑地在他对面的紫檀浮雕莲纹五开光绣墩上落座,头一回体会到了何为坐立不安。她面前也放了一小杯武夷茶,薛纷纷极不习惯这茶的滋味,只觉得味道既苦又浓,只象征性地啜了一口便放下不再碰。

明日是端午节,傅容早早地便搁下手头事物,酉时一到便从军卫回府,惊得杨书勤频频看他,“将军今日家里有急事?”

“还不是觉将军待您愈地上心了。”莺时拿锦帕掩了嘴笑道,“虽说最近忙的脚不沾地,但每天回来还是对您极有耐心,眼神一个劲儿地往您身上落。”

经他提起薛纷纷才想起昨日一事,因着一时委屈便不管不顾地同他撒泼,现下平静后再想起,只觉得羞愧难当,偏偏又蛮不讲理,“我才不是闹腾,那是跟你控诉,谁教你连自己的妾室都管不好。若不是你平日纵容她,她怎敢那样对我?”

上回听她说了七岁经历后,傅容一直记挂在心,今日回来听闻两次事情因果,少不得要担心她身体反应。

绘了院是谢氏院落,薛纷纷故意说的清脆疑惑,面前莺时一脸为难不敢吭声,无论说什么都会得罪人,倒不如闭嘴的好。薛纷纷也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问完便躺下闭目养神了,细心聆听屋内动静。

车舆不多时已经备好,待送纪修离去后,傅容扯住正欲离去的薛纷纷,“方才你那番话是出自真心?”

薛纷纷气恼不已,“烦死你了!”

说着攀着傅容的手登上马车,打帘入了车厢,抱起引枕缩在一角,心中仍旧有气。

薛纷纷转身欲走,奈何门已经被他先一步阖上,“将军这是何意?”

此话说得何清晏更加羞愧难当,“那日在船上一事,是在下眼拙……”

薛纷纷只咬了一口便搁下筷子,“吃饱了。”

薛纷纷有所了然,转而想到今天客栈场景,莫不是这么巧?

傅容稍一停顿,对上她好奇目光,轻笑勾唇,“自然喜欢。”

傅容捏着眉心笑了笑,“我是为了正事。”

薛纷纷从怔楞中回神,气已消得差不多了,却仍旧拉不下面子,“怪我吗?分明是你刚才不讲理,我的嘴巴现在还疼着呢!”

“除我之外,你还有大哥二哥,我明知可笑,却也只想当你唯一的六哥哥。”他抬手想要碰一碰面前小姑娘的头,手顿在半空终是收了回来,“然而现在……不,该说很早之前,我便后悔了。”

不知是有意或是无疑,特别加了后面那句。

见着她出去了,外间许久没传来声音,薛纷纷这才有所放松。就势倒在短榻上,头深埋在金缎八音图大迎枕里,浑身懈怠。

许久不见还是这么伶牙俐齿,薛锦意从她脸上收回目光,嘴边笑意渐浓,眼睛却深不见底。

薛纷纷满不在意地摆手,“你当我是傅容呢?放心好了,我会记着路的。”

“小姐在这坐会儿,我去问问别的人,若是船上懂医的便再好不过,说不定还能给您看看。”季夏把一旁的杌子拿来让她坐下,又交代了一些事宜,这才不放心地离去。

纪修抬手打断他的话,“何大人年纪大了,越来越固执,非要跟朕对着干,朕现在看见他的折子就头疼。倒不如将军你去,那老头儿就看得上你这种人,大抵也就你能跟他沟通得上,将军此行还能替朕分忧,何乐而不为?”

话音刚落,便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人,除了傅容还能有谁?

傅容嗯了一声,“你同我出来片刻。”

果然还在记仇……子春透过窗棂往内室看了看,将军还立在桌案前,高大挺拔身躯屹立如松,静静地注视着这边动作。

薛纷纷只觉好笑,好端端的也被他激出怒意来,“我若是存心挑她刺,她如今便不会好端端地在那跪着了。”

莺时无奈嗔怒,“小姐若是再装糊涂,我可就一点办法没有了!将军好歹是您夫君,若是冻出个好歹生气病来,您心里大概也过意不去吧?”

薛纷纷提起长嘴水壶给芭蕉树施水,一面浇水还一面叮咛:“下吧下吧,你要开花。”

傅容此刻肚里空空,桌上正好摆着一碟藤萝饼,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脑海里蓦地浮现薛纷纷昨日吃东西认真的模样,还有说起吃食时的滔滔不绝难掩自豪的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睡了一晚上短塌,浑身僵硬施展不开,倒不如早早来办事。”

好在他知道控制力道,否则薛纷纷一定能给他拍到地底下去。

她沉吟片刻,“再命人回去问问……问问六哥,看是不是他收起来了?”

薛纷纷心想,我只是在这里吃了个饭,怎么就胡闹了?

她折腾一整天居然连人都见着,还被莫名其妙地晾着,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此举无异于告诉众人,女儿是老子罩着的,谁敢欺负?

“我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处处被他桎梏住了,事事得为他考虑,那嫁过去了还得了?要不要活了?不高兴。”薛纷纷张口,哼哼唧唧地。

薛纷纷百思不得其解,幸而无缘方丈没让她等太久,否则便是真正无缘了。

她得以进入内室,屋内隐隐传来武夷茶浓香。她携莺时一道进入,屋内起居均以红檀制成,清幽雅致,看得出方丈是个极懂得享受的人。她推开虚掩的菱花门,转过松竹梅岁寒三友屏风,迎面险些撞上一人。

她循着对方绛紫锦缎云纹直裰往上看,玉绦带勾勒出挺拔身姿,面如冠玉,俊极无俦。

纪修在此见到她显然尤为惊讶,少顷面色如常,手腕一转将折扇背于身后,勾唇一笑风流倜傥,“傅夫人也是来为我大越祈福的?”

作者有话要说:回老家之后忙哭了……

要照顾爷爷,今天去给奶奶上供了,没有做到双更,更新还这么晚qaq,对不起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