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亥时分宴席才散,紫禁城外万籁俱静,与来时一般薛纷纷与傅容共乘一骑,往将军府回去。

此事路边摊主已然开始收摊,红霞铺了一路,映衬得屋顶通亮橘红。路边行人逐渐稀疏,眼下是饭点,大都已手工回家吃饭,像他们这样漫无目的行走的,倒是稀罕。

那一声娇啼柔媚,听得人血脉喷张,傅容往她深处送去,低声诱导:“纷纷,再叫一声。”

美人画,山水画,二者巧合得过分,想让他不多想也难,傅容正色,“你一天都同谁在一起,竟这么晚才到家!”

薛纷纷无趣地撒开缰绳,退至一旁,“给你就是了。”

这人好嚣张的姿态,薛纷纷气不顺,但碍于对方辈分比她高,是以只得噤声,不再言语。

薛纷纷缓缓坐起身子,终于缓过气来,脸蛋儿潮红,潋滟水眸嗔怒地瞪向他,“就只许你说我,却不许我说你了,这是什么道理?”

眼下终是找到人,自然没有好脸色。她脸上被淋了雨水,几缕丝贴在细腻莹白脸蛋上,一双杏眸湿漉漉弥漫着水雾,含嗔似怨,樱唇紧抿,固执任性模样看得人心痒难耐。

他今日穿的与平常都不同,圆领织金云肩蟒服,腰绶汉白玉革带,庄重肃穆,威仪挺拔。

莺时识趣地闭嘴,见小姐反应想必没出大事,便不再追问,目光落在她手里提的白毛鹦鹉上,眼睛一亮稀罕不已,“小姐哪来的这东西?”

他摆了摆手示意薛纷纷不必紧张,“朕已命人去寻了他,想必过不久傅将军便来了。”

“我就说嘛,只要活着便一定能遇到好吃的。”她难得没有反驳,专心致志地拆下一个粽身细线。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偏头望去讶异地咦了声,“将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惹来薛纷纷一嗔,“你最近越地贫嘴了!”

傅容这才转眸看向她,便见乌瞳深邃,好似凝了一晚的夜色。“夫人昨日那样闹腾,教我如何睡的好?”

傅容从军卫回来一身疲惫,无心同她争吵,“我方才听丫鬟说了,你在留玉斋让谢氏受了难,母亲可有责难你?”

院里院外不过几步之遥,薛纷纷自然能听见此话,捏起拳头锤了锤身下毛毡,抿唇仰头问莺时,不服输道:“莺时,将军既然钟意谢氏,为何不去绘了院,反而日日来我御雪庭?让人在那布置好衣物床褥不是更好,皆大欢喜。”

傅容从外面走来听闻此话,不由得看向薛纷纷笑意盈盈的小脸,然而她说出这番话眼里却没有丝毫情意,甚至看也不看傅容这边。

薛纷纷从皇宫回来便把一头的髻都拆了,现下只剩一个碧玉簪斜斜插在髻上,被他弄得胡乱歪在一旁。

薛纷纷实话实说:“没意思,凌妃就是故意膈应我的,亏我还给她烤了好吃的小乳猪。”

傅容要领薛纷纷去的地方是他的书房,推开直棂门先闻见的不是书香味,而是被一排排刀剑闪花了眼。

如此一番,他才算真正登上马车,原本打算独自驾马回去,还能快个几天,转念一想却又不认识路,只得作罢。马车里多了一人,且是个处处透着拘谨的男人,傅容两腿架在桌几上,手背在脑后懒散地倚着车壁,睇了何清晏一眼:“何兄弟不必如此拘束,我年纪大了,不会把你如何。”

“小姐,这玲珑肉圆似乎也不错,您不试试吗?”莺时特意为她夹了个放在面前碟子里。

穿水蓝短衫的丫鬟回头看了一眼,颇为无奈地摇摇头道:“那是少爷住的院子,前几日老爷想让少爷去校场习武,奈何少爷不同意,隔天便逃走了。今早被老爷捉了回来,现下正命人严加看管呢。”

她便问道:“那你喜欢孩子吗?”

薛纷纷抿唇似有踌躇,最终仍坚定地颔,“你不是说还要去苏州府一趟,听说那里景色不错,不如趁着机会好好玩赏一番。”

傅容正立在十几步外看着她,他身姿挺拔高大,人群中分外显眼,不知在她身后跟了多久。见薛纷纷望来,挑眉似笑非笑,从容上前执起她手腕,不知是责备还是纵容:“小丫头脾气大得很。”

薛纷纷别开目光,看向他身后的玉兰树,不接话。

薛锦意不甚在意地挑了挑唇,略过她看向身后傅容,“既然如此,那我便告退了。小妹不懂事,给将军添麻烦了。”

“这……”莺时正欲阻止出声,被薛纷纷捂住嘴瞪了一眼,只得顺从。

薛纷纷抿唇,“六哥以前总说我没大没小,现在我规矩一回,你反倒又不满意了。”

莺时自然不同意,“若是小姐你也找不到路了如何是好,届时大家还要多寻你们三人……”

薛纷纷胃里翻江倒海,没工夫搭理她,转身又趴过去吐了。

傅容不动声色,只眉头忍不住跳了跳,“若是臣没记错,苏州府的巡抚似乎是……”

薛纷纷抬眸嬉笑,打趣道:“我的莺时不会看上大将军了吧,总是对他如此上心。”

花鸟闹繁大理石画屏后,莺时正在默默地擦拭底座,忽见面前映入一双青色云头履,顺着青莲色直身往上看,目光停在蓝缘边大带上,她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忙弯身行礼:“将军。”

“有吗?”她偏头若有所思状,又漫不经意地加了句:“我怎么没觉得,比他刚才训斥我的口气好多了。”

“你难道不是因她伺候过杜氏,才处处挑她的刺?”傅容反问。

以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薛纷纷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既然这样你就送去一床被子吧,先前五两银子你还不要,如今错过了机会可就再没有了。”

从檀度庵移植的芭蕉树栽种在太湖石边上,薛纷纷三两步迎上前,见树确实如子春说的那样,大叶萎缩卷曲,甚至叶尖微微泛黄。

杨书勤抬头见他到来,唤了声“将军”,又看了看外面天色,“将军今日怎的来如此早?”

傅容看似心情不错,见她接过丫鬟递来的胰子默不作声地洗手,嘴边笑意又扩大几分。来到薛纷纷身后,十分自然地拍了拍她的头顶,“方才同你开玩笑的,你还太小。”

两幅画都用杉木匣子装着,放在离地一尺高的柜子上,薛纷纷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何会被人拿走。

“……”

丈夫新婚之夜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此次出嫁平南王给小女儿做足了面子,一百八十嫁妆装足足抬了整日,惹得众人啧啧称叹,赞羡不已。瞧瞧人家这排场,高端大气。

莺时扫了她一眼,“这怎么成?起码得等到了客栈,小姐您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万一下了婚车叫人瞧见衣冠不整的,传到对方将军府还不得笑掉大牙。”她一面数落,一面拿银匙舀了勺橙膏,递到薛纷纷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