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挠了挠傅容握着缰绳的手心,“将军能停一停吗?”

身体被巨物撑开,这感觉太陌生太强烈,根本无法忽视。

她有个习惯动作,便是撒谎时爱把大拇指握在掌心,这个动作极其细微,若是不留心根本察觉不到。

说罢一抬头,薛纷纷这才看清模样,眉头蹙起疑虑不解。

气氛一时极其微妙,杜大人尴尬地望了望傅容,讪讪一笑。

薛纷纷对这个高度甚为满意,禁不住抬手摸了摸傅容的头顶,“容容乖。”

“怎么是你来了?”傅容低眸问道。

“日后再有人邀请,夫人不可轻易前往。”他将目光转回那白毛鹦鹉身上,“但凡没说明身份,一概不去。”

说着忽然想起怀里有钱,便掏出荷包递给莺时,“你帮我收好这钱,这可是将军替我赚来的。”

恰好有伙计上来添茶,武夷茶茶味清香浓郁,胡桃大小的白瓷茶杯盛着清冽茶水。这家酒楼本就茶艺一绝,来往宾客多是冲着他这儿的茶来,一座便是好几个时辰,走时仍旧依依不舍。

傅容手下动作不停,思量片刻道:“嗯。”

每回请安都是莺时陪着她的,季夏子春那三个懒的一直睡到辰时才见醒。傅容自打打了谢氏后便每日都去军卫,一直到夜幕降临才见回来,薛纷纷心中有气无处使,只能往她身上出了。

“我纵容她?”傅容仿似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一般,哈哈一笑,震得胸腔有力起伏,目光投向薛纷纷身上,“夫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昨日我纵容的是谁,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

便见谢宝婵脸色登时煞白,表情复杂,目送傅容远去后愤恨地跺了跺脚,睚眦欲裂。

正堂沉寂片刻,傅容从屋中脚下生风地出来,走过她身侧时顿住脚步,脸黑如锅底,咬牙道了句:“夫人好一张利嘴!”

然而若是不从,她全家都多少脑袋能扛得住?

傅容禁不住低笑,这才走出内室。

薛纷纷一阵莫名奇妙,她似乎从未跟皇上打过照面,更没有认识的机会,为何这人却摆出一副认识她很久的模样?许是因为方才她跟皇上多说了两句话恰好被凌妃看见,使得本就不待见她的凌妃,接下来看她愈不顺眼起来。

墙面正中央悬空紫檀架上摆放着一支身佩雕羽制成的箭羽,燕尾蝥孤,是不可多得的好箭。傅容拿下来问她:“夫人觉得这支箭如何?”

何巡抚把一旁随同送别的何清晏扯了过来,“犬子管教无方,终日只愿与那书卷为伴,缺少男儿气概,委实让我操碎了心。若是将军同意,此次回永安城能否让他同您结伴?听闻将军手下士兵多出勇士,届时给他在军卫里安插个位子,训练个两三年想必才能改掉这一身的书生气。”

一桌子菜被她动过的才四五道,莺时心疼不已却没办法,薛纷纷已经站起来去结账了。

薛纷纷一面往里走一面琢磨这巡抚到底何许人也,从垂花门下进入内院,穿过抄手游廊,映入眼帘的是与外宅截然不同的光景。池下荷花含苞将绽未绽,水面游鱼一掠而过,漾起层层涟漪。廊庑下放定窑缠枝牡丹青花瓶,处处透着雅致,与之格格不入的想必便是一处庭院前立着两名彪形大汉,目光精湛,看得人浑身生畏。

“我也是。”薛纷纷颇为认同地颔,旋即又忍不住问:“那杜氏是如何过世的?”

偷听却还说的理直气壮,大抵也只有她一人,傅容不再与她在这话题上纠缠,“薛夫人说你准备回永安城,何时决定的事?”

傅容低头睨她一眼,“我给你揉揉?”

只有薛锦意在一旁时,薛纷纷才会说上一两句。此事被薛夫人知道后,虽然痛恨他生母所作所为,但为了女儿日后康健,唯有让他日日陪伴,希冀能早日让薛纷纷恢复如常。

方才薛纷纷出来得仓促,又因为傅容坐在她身后,是以根本没察觉到身后有人。现下忽听薛锦意此言,循着他目光向后望去,脸上微微浮起一丝不自在。

薛纷纷暗暗松一口气,“你放下吧。”想了想又问:“六哥呢?”

正堂里平南王和傅容几位男人在谈话,薛夫人领着薛纷纷和几位女眷到一侧厢房中,丫鬟端来洋漆描金小茶盘,上面放着四盏青瓷茶杯,墨江云针馥郁清香,一一摆放在几人跟前。

“小姐,这,这可……”季夏在一旁干着急,手心捏汗。

此时子春正在房间给她打点行李妆奁,莺时去向船上管事人一些事宜,饭饭又去向人借用厨房了,只剩下季夏一人照料。她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薛纷纷正靠着船帮闭目养神,正午烈阳将她裹在一层光晕之中,头顶丝染了一层金色光圈,除却她眉心皱起的疙瘩,倒是个平静安详的光景。

纪修沉吟一番,“虽说薛夫人家离得远,但也不能没有这门规矩。”

莺时嗔了薛纷纷一眼,弓身退至一旁。

薛纷纷翻了个身,后脑勺对着他,“嗯,就是胡说的。”

没有薛纷纷开口,春华便一直跪在影壁后,后来听丫鬟说她昏过去了,薛纷纷才命人将她送回屋子里。

春华说薛纷纷对杜氏出言不敬,其实在春华说了那句“杜夫人也喜欢吃鱼”后,薛纷纷不过回了句:“你当所有人都跟你家夫人一样呢!”

见她这坚决态度,大有薛纷纷不妥协她便誓不罢休的势头。

“那您说……”

闻言杨书勤面露诧异,“将军莫不是还没和夫人……”

“嗯,生气太消耗体力了。”她没事人一样转头问傅容,“将军也要留下来用饭吗?”

莺时眼里顿时一亮,小姐说的对,六少爷常去檀度庵,里面物什摆放他再清楚不过,或许是他特意保存起来了呢?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小姐不是同少爷闹别扭了吗,上回一直送了十几公里,您都没跟他说一句话。”

傅容按了按眉心,忽觉头疼,“你便是薛纷纷?”

“季夏,给我把这一头髻簪子拆了,洗洗睡觉。”她不顾几人错愕,坐在镜台前往后一睇,“还愣着做什么?”

便见莺时脸颊红晕更加明显了,锦帕绞了一圈又一圈,豁出去般跺脚道:“是,是压箱底的东西!夫人特意叮嘱,一定要让您看了!”

而且还是续弦,她花一般的年纪居然要给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做续弦!想想都亏。

御雪庭没几步便道,傅容饶有兴趣,“那你为何笑?”

经他一提薛纷纷才想起今晚宴中小插曲,笑眯眯地问道:“将军可曾听过吴先生著作的西游记,里面的和尚名唤唐僧,人人都念着吃唐僧肉能长生不老。”

军营里生活乏味,从士兵口里听到些片段,茶楼里说书先生也常翻来覆去地讲,傅容对此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几分。

得到他肯定后薛纷纷继续:“我从来只知道唐僧肉,今日头一回见识原来还有个芙蓉肉。”

傅容步伐微顿,少顷抬手敲了敲她脑门,“好你个薛纷纷,竟然取笑起我来。”

在影壁跟前她慌忙从傅容怀里下来,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朝他一吐舌头,“改天我也要让饭饭学这道菜,日日都吃芙蓉肉,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说罢一溜烟跑入院中,生怕被他逮回去。

自打萧世盛回来后,傅容的事情便多了起来,盖因战事善后安抚一事全权交由他处理。

战场死伤数百,有的需要加勋加爵,有的需要给予抚慰,家属甚至寻到军营里去讨说话。萧世盛回来那日有一老妇人上前询问儿子下落,被他手下人推出数丈远,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