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好嚣张的姿态,薛纷纷气不顺,但碍于对方辈分比她高,是以只得噤声,不再言语。

薛纷纷眯起眸子笑得得意,“刚刚好。”

眼下终是找到人,自然没有好脸色。她脸上被淋了雨水,几缕丝贴在细腻莹白脸蛋上,一双杏眸湿漉漉弥漫着水雾,含嗔似怨,樱唇紧抿,固执任性模样看得人心痒难耐。

她将昨日一事老实交代,听得傅容眸色转深,思及昨日一时,若有所思。

莺时识趣地闭嘴,见小姐反应想必没出大事,便不再追问,目光落在她手里提的白毛鹦鹉上,眼睛一亮稀罕不已,“小姐哪来的这东西?”

他焉能不知薛纷纷指的什么,彼时得知这一事实时也震惊不小,试问一个连路都认识不得的人,如何能领兵出征?届时还没等到敌方上阵,带头的却找不到了,这可如何是好?然而傅容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委实是一次没在战场上丢过。

“我就说嘛,只要活着便一定能遇到好吃的。”她难得没有反驳,专心致志地拆下一个粽身细线。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偏头望去讶异地咦了声,“将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这丫头是平时宠的太过了,才敢这样同她说话。

傅容这才转眸看向她,便见乌瞳深邃,好似凝了一晚的夜色。“夫人昨日那样闹腾,教我如何睡的好?”

“你不知?”一条金鱼弹跳到傅容脚边,被他抬腿踢到一旁,低声一笑,“谢氏当真不知?”

院里院外不过几步之遥,薛纷纷自然能听见此话,捏起拳头锤了锤身下毛毡,抿唇仰头问莺时,不服输道:“莺时,将军既然钟意谢氏,为何不去绘了院,反而日日来我御雪庭?让人在那布置好衣物床褥不是更好,皆大欢喜。”

“……”薛纷纷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抬眸迎上纪修探寻视线。

薛纷纷从皇宫回来便把一头的髻都拆了,现下只剩一个碧玉簪斜斜插在髻上,被他弄得胡乱歪在一旁。

薛纷纷颔:“正是。”

傅容要领薛纷纷去的地方是他的书房,推开直棂门先闻见的不是书香味,而是被一排排刀剑闪花了眼。

马车已经准备好,就差他随时说出。而何巡抚显然没有要放他离开的意思,欲言又止,“有一事不知该当不该说……”

“小姐,这玲珑肉圆似乎也不错,您不试试吗?”莺时特意为她夹了个放在面前碟子里。

她只得退了房间转住巡抚府,许是何巡抚已经同下人打点过,门房老远便迎了出来,更有一名丫鬟在旁等候,领着她到安顿好的屋子里去。

她便问道:“那你喜欢孩子吗?”

傅容停下脚步,不为她话里调侃尴尬,反而坦然笑问:“怎么,夫人听墙角听成习惯了不成?”

傅容正立在十几步外看着她,他身姿挺拔高大,人群中分外显眼,不知在她身后跟了多久。见薛纷纷望来,挑眉似笑非笑,从容上前执起她手腕,不知是责备还是纵容:“小丫头脾气大得很。”

薛纷纷不吭声,牙关咬得紧紧的,仿若又一次回到那个时候。

薛锦意不甚在意地挑了挑唇,略过她看向身后傅容,“既然如此,那我便告退了。小妹不懂事,给将军添麻烦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薛纷纷走到牖窗下一脸烦闷,听见折屏后有脚步声,当即提升警惕循声看去。

薛纷纷抿唇,“六哥以前总说我没大没小,现在我规矩一回,你反倒又不满意了。”

眼看船还有两刻钟便要开走,这边仍旧等不来傅容的身影。大副听她说明情况后连连道歉,又赶忙命了几人去寻找,并支会船长延缓开船时间。

薛纷纷胃里翻江倒海,没工夫搭理她,转身又趴过去吐了。

傅容顿了顿,“是。”

薛纷纷抬眸嬉笑,打趣道:“我的莺时不会看上大将军了吧,总是对他如此上心。”

“身体不好,从小就这样了。”薛纷纷不太愿意在这话题上纠缠,她又往床里面挪了点,不太愿意跟他说话似的,“反正我骄纵又蛮横,不懂事也不识大体,死了正好。”

“有吗?”她偏头若有所思状,又漫不经意地加了句:“我怎么没觉得,比他刚才训斥我的口气好多了。”

春华这丫鬟本就仗着曾是杜氏贴身丫鬟,拿谁都不放在眼里,看谁都觉得抢了她位子。先前不把薛纷纷的话放在心上就算了,连日里当值也是十分不用心,做事偷工减料,又爱在人面前碎言碎语,今日薛纷纷罚她算是轻的,搁在旁人府里,直接打几棍逐出府的都有。

以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薛纷纷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既然这样你就送去一床被子吧,先前五两银子你还不要,如今错过了机会可就再没有了。”

说罢,她抬起莹润脸颊,眸中泛起浅淡笑意,征询子春的答案。

杨书勤抬头见他到来,唤了声“将军”,又看了看外面天色,“将军今日怎的来如此早?”

她顿时没了兴致,从塌上下来穿上白绫高底鞋儿,识趣地转了话题,“这都酉时末了,饭饭怎么还没准备好晚饭?”

两幅画都用杉木匣子装着,放在离地一尺高的柜子上,薛纷纷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何会被人拿走。

更何况,傅容不也一样?

丈夫新婚之夜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莺时脸色浮起一抹红色,嗔了她一眼这才道:“是夫人有东西让我交给您。”

莺时扫了她一眼,“这怎么成?起码得等到了客栈,小姐您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万一下了婚车叫人瞧见衣冠不整的,传到对方将军府还不得笑掉大牙。”她一面数落,一面拿银匙舀了勺橙膏,递到薛纷纷嘴边。

她垂眸看了看怀中水墨画,咬咬牙悔不当初。

“傅夫人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随朕去这店里一趟。这家店新开,许多糕点朕不清楚,想来夫人应该很有见地,可以为朕指点一二。”纪修目光转向身后店铺,门口匾额行云流水般写着两个字,香翁。

店面装修不俗,门前左右各设盆景一株,枝繁叶阔。店内桌椅均以上等红木所制,与别家不同的是,大厅内不是通为一体,而是各张桌椅只见皆设隔断,中间另列过道。加之隔断之间布置没有规律,行走有如迷宫,新奇之余又添了几分趣味。

薛纷纷数了数荷包里银两递到纪修跟前,“我只得这么些银两,皇上先数一数,免得到时说我赖账。”

纪修果真接过掂量一番,笑道:“这些钱足够吃糕点的,里面约莫有五十两银钱,剩下的傅夫人可别忘记。”

薛纷纷却不同他一块进去,怀里抱着画脚步不移,“皇上自己去便是了,我不喜欢吃。”

“哦?”纪修停住,讶然抬眉。

被他盯着面上不自在,薛纷纷抿唇别开目光,因着撒谎眼神闪烁飘忽,“我不吃甜的。”

纪修浅笑,早已将她看穿:“听闻里面有独家窨制的花茶,夫人不欲试试?”

“试是自然想试,只不过时机不对。”薛纷纷退开两步,直到纪修掌控不住的范围,“只是皇上,我毕竟是傅容的妻子,于情于理都不该与您出现在一处。皇上若是当真不知里面糕点,请店里人手帮忙便是,何苦又让我去。”

纪修视线落在她身上,手执折扇,漫不经心地敲打在掌心,神情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