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有丫鬟送来府里包的粽子,她拆开尝了口里面竟然是蜜枣,丫鬟告诉她要用蜂蜜蘸着吃,饶是薛纷纷这样爱吃甜的,也不大习惯其中味道,吃了几口便悻悻然放下了,眼下正巴巴地盼着饭饭的肉粽。

沈景仪到底是日日诵经念佛的,虽觉谢氏不对,但仍旧不太赞同,“话虽如此,谁没个糊涂的时候,说道两句让她改了便是,改嫁委实……”

入眼便是傅容的侧脸,他另一只手枕在脑后,正在看着床顶出神。察觉到她醒来,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只动作略有僵硬,“醒了。”

傅容这才正眼觑她,“你跟母亲提的,你为何要提起这事?”

她转身欲往外走,末了又憋不住心中气愤,回头补了句:“将军稀罕的,便以为别人都在乎吗?谢氏在我面前跟本没有半点分量,无足轻重,我犯不着跟她过不去。我虽然不喜欢她,只消她没做有损我利益的事,我便称不上厌恶。”

薛纷纷疑惑地觑了他一眼,“一切安好,承蒙皇上挂心。”

提起这事薛纷纷便一脸郁卒,揪着身下的青鸟云纹洋毯一脸愤懑,“一定是哥哥从小拍我的头拍太多回了,才导致我至今长这么高。”

不待薛纷纷解释,纪修已经走到她跟前,“你是哪家的夫人?”

说着就要从他身边下床,被傅容一伸手捞住了手腕,她踉跄了两下堪堪站稳,“你又做什么?”

偏偏又寻不着她人,傅容无心军务,奈何脱身无门,一直拖了足足半月才离开苏州府。

薛纷纷焉能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啜了一口茶水,“怕什么?又不让你掏钱。”

这便让薛纷纷更加不解了,找个儿子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薛纷纷听不懂他话里意思,偏头杏眸眨了眨,“我爹跟你年纪这般大的时候,都已经有了三哥四哥了,将军怎么膝下连个孩子也没有?”

孔知秋见他言语认真,没有敷衍的意思,这才结结实实松一口气,露出笑意:“既然如此我便去给你们打点回去的行程,路上也好轻松一些。”

说罢竟然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灯随着她的动作昏黄烛光明灭交替,没几步便融入了前方人潮中。

闻言,薛纷纷踏出的脚步再也迈不动,“六哥不要这样说,即便是现在,我也没有忘记那天的事。”

长此以往成了习惯,想改却是不容易了。

薛纷纷可算是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本来就没事,不过随口扯了个谎,难道还真要喝药不成?

深色蓝罗道袍男子噙着浅淡笑意,眼角有一处指甲盖大小月牙形状的疤痕,如今虽已淡化许多,但却仍能看出来。嵌在他俊逸倜傥的脸上,平添一抹遗憾,却又引人无限遐思,这疤痕究竟缘何而来?

薛纷纷上去问道:“方才跟你同行的那人呢?”

早上出门有些急,她几乎没吃什么,这会儿除了苦水什么也吐不出。季夏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少顷才想起来让饭饭准备点吃的来,有东西吐总比没东西吐好。转念一想又替薛纷纷担忧,“这可怎么办,小姐吃不消这滋味……可船还得坐四五天呢,不若我去问将军,请他拿主意吧!”

看模样打的是闲话家常的架势……实则是在告诉傅容,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眼皮子底下,最好行事悠着点。

早在傅容进屋时莺时便悬着一颗心,惴惴不安,现下见得薛纷纷出来,连忙放下擦拭的素三彩菊花耳瓶,“小姐。”

薛纷纷显然不习惯与人碰触,她抽回手缩进被子里,“将军若是没事能出去吗?我想再睡一会儿,方才被您叫醒了,现下很是困乏呢。”

子春给她喂了颗蜜枣,“小姐方才那样对将军,是不是不太好?”

一想到方才的那碗鱼汤,薛纷纷敛眸遮住眼里的神色,左手在身侧握捏成拳,捏得掌心有几个殷红的指甲印儿。“莺时跟她说过的,我不吃鱼……可是她不听话。”

小姐如此不开窍,莺时也是一肚子苦水……眼瞅着再不说直白小姐便要怒,她豁出去般:“书房里连一张衾被也无,将军夜里睡觉,定会觉得冷的!”

半响床上都不见有动静,子春还以为她当真又睡着了,正欲唤声“小姐”,便见她慢悠悠地坐起身子,懒怠的杏眸微微一掀,“什么恶言?”

薛纷纷提起银筷夹了个蒸饺送入口中,嘴巴包得圆圆,“那当然了,我又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搓圆捏扁。”

便见傅容眼神复杂,“是我……”

莺时连忙阻止:“人早都走了,小姐小姐您别出去,外面还有方才宴客没走远的客人,若是给人看见了不好……”

她话一出口,不单是傅容,连莺时都大吃一惊。

便见傅容表情愈沉重起来。

不过新房是才布置的,御雪庭虽然一直是将军住的院落,不过他常年在外峥嵘奔走,几年不见得回来一次,加上原配夫人五年前便过世了,院里没人费心布置,大部分房间都空着。若不是到处张贴的剪纸喜字为此添彩,委实颇为冷清。

送亲队伍在驿站里歇脚,再出时已经换好了婚车,四周罩绫罗帷幕,挑红色彩球,喜气洋洋。比之方才的彩舆宽敞舒坦许多。最主要的是,她的四个宝贝丫鬟都能在一旁伺候着。

皇上待旁的臣妻也都这般体贴?

未时刚过,太阳斜下山头,没晌午那般毒辣。街上人群亦消散了些,即便如此仍旧熙来攘往,路边摊贩叫卖各种珍稀玩意儿,引来不少行人驻足观看。薛纷纷也想过去凑一份热闹,奈何身旁的人是九五之尊,她不敢随意放肆,只好乖乖地随在身后。

本以为皇上既然话了要送她回去,少不得也是坐华贵舒服的马车吧,没想到竟然是一路步行。要知道早上她跟傅容从府里出门都是坐的马车,现下走回去……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薛纷纷拧巴着一张俏脸,苦不堪言。

前头纪修忽而回头,看到的便是她这副表情,挑起唇角笑问:“傅夫人可是不舒服?”

薛纷纷摇头,忙换上一张笑脸眉眼弯弯,“没有,可能是天气太热了,皇上只管走吧,不必管我的。”

话毕被纪修手执折扇敲了敲头,“在外不必再唤朕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