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临行那日,沈景仪为两人置备的东西装了整整一辆马车,可见其重视程度。

他说的茉莉花茶是薛纷纷的想法,不同于一般的茶坯,而是以龙井和现采的茉莉拼合窨制而成。龙井醇香加上茉莉的淡雅,制成的花茶清香浓郁,使得普通的花茶也变得高端大气许多,放在正堂招待客人增色不少。

薛纷纷半个身子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薛纷纷瘪瘪嘴不以为意,“大概是昨晚睡的时候头没干吧,我现在头有点疼。”

傅容眼神锐利,最容不得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你手里拿的什么?”

迨至到了门口,薛纷纷行将用过早饭,一旁丫鬟拿着漱盂伺候她漱口。薛纷纷吐了一口水出来,抬眼间乜到傅容,诧怪之下咦了一声。

薛纷纷喜欢把白云片泡在百合羹里一同吃,少了酥脆多了清甜,吃起来还不会太干。她偷瞄傅容一眼,飞快地夹了块白云片放到他碗里,对上傅容抬起的视线,一点不别扭地解释:“你试试这样,好吃多了。”

子春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顾不得薛纷纷还在补觉,将人摇起来委屈控诉道:“小姐,将军府的人太过分了!”

说着朝身后丫鬟使了个颜色,那丫鬟穿藕色交领短衫,模样清秀,眼睛却一直往莺时的织金宝相缠枝纹双膝襕马面裙上瞟。莺时仿若浑然不觉,接过她手里的檀木盒子递到薛纷纷跟前。

她跟旁人不一样,无论将军府的还是军营中的,多少都惧怕傅容身上的威严冷峻,唯有她,能以这样平静温和地同他说话,俨然将他当成知心大姐的模样。

傅容终于正经觑她一眼,才到自己胸口的位子,与她说话都要低着头才能对视。“你是如何得知?”

本来嘛,将军没那么多讲究,他们下人自然也不必太细致……

看样子,似乎对他很不满?

只可惜在薛纷纷得知她有一手好厨艺后,当即问也不问,自作主张地替她改了名字。为此,饭饭不止一次哭湿了枕巾。

红盖头罩在翟冠上,旖旎一片红挡住视线。

薛锦意话里听不出情绪,“这才多久,纷纷便与我生分了。”

其中意味或许只有薛纷纷能懂,因为她以前总爱戏称六哥为“意美人”,无论教训多少次都不改,从未规规矩矩地唤过一声六哥。

薛纷纷抿唇,“六哥以前总说我没大没小,现在我规矩一回,你反倒又不满意了。”

许久不见还是这么伶牙俐齿,薛锦意从她脸上收回目光,嘴边笑意渐浓,眼睛却深不见底。

正堂里平南王和傅容几位男人在谈话,薛夫人领着薛纷纷和几位女眷到一侧厢房中,丫鬟端来洋漆描金小茶盘,上面放着四盏青瓷茶杯,墨江云针馥郁清香,一一摆放在几人跟前。

薛纷纷还未来得及喝一口茶,坐她右边的三姐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地问:“纷纷,傅将军平常待你可好?”

她认真琢磨一番,话到嘴边时又被二姐截住了,“我看傅将军不似旁人传的那般可怕,虎背熊腰,倒有几分雄姿英的味道。”说着还杵了杵她手臂,悄悄地问:“你们若是做起那事……”

薛纷纷到底是黄花姑娘,当即脸上一热,“二姐说这话好不正经。”

屋里只有她们四人,府里妾室是入不得这些台面的,此刻正在后院安顿着。薛夫人低咳一声,二姐三姐话声戛然而止,面色讪讪及时转了话题。

待她二人离去后,薛夫人才把她叫来身边问道:“纷纷,你实话跟娘亲说,你跟那傅容有没有……”

薛纷纷依偎在她一侧,此刻没有外人在,便实话实说道:“没有,他都是睡在书房的,娘亲给我的那些压箱底一个也没用上。”

这丫头说起话来好不害臊,薛夫人瞪了她一眼:“你啊。”

然而听说他们仍未圆房,薛夫人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不圆房说明对方没把纷纷当回事,圆房了又替女儿觉得吃亏,左右都是担心她受委屈。

偏这丫头缺心眼,还不以为意道:“床那么大,我一个人睡还自在。”

自从傅容说要睡一起后,她半夜手脚都施展不开。

薛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又点她脑门子,“白费心思给你准备了那些东西。”

末了又问:“将军父母对你如何?”

提起这个薛纷纷便郁卒,她把头往百蝶穿花坐褥上一埋,半响了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薛夫人,“没有娘亲对我好。”

这话说得薛夫人心头情绪泛滥,只觉得不知该如何疼她才好,“你这张嘴,净会挑好听的话说。”

想了想又劝慰她,“你既然已经嫁到将军府去,便当那就是你家,傅容父母便是你的爹爹娘亲,需得尽心尽意伺候他们。将心比心,他们会感觉到的。”

哪知薛纷纷听了却一点不赞同,“那里怎么是我家呢?我家在这里,你们才是我爹爹娘亲,他们只是我公公婆婆。我可以对他们好,但是娘您也教过,人不能忘本啊。”

“这句话哪是用在这儿的?”薛夫人哭笑不得,眼里却满是欣喜。

薛纷纷也跟着笑,眉眼弯弯,一回了父母身边便本性毕露,“天下词语一家亲,用在哪里都通顺。”

只同薛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已暮色四合,橘红丹霞缓缓融汇,在天边着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平南王命人在正堂摆了小宴,是府里大厨掌勺,这师父便是教饭饭厨艺的那位,厨艺精湛,手法娴熟,薛纷纷没吃过哪个人做的饭菜比他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