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瞧她小模样于心不忍,“等从粤东回来,那时快到端午,我领你出来好好逛一逛永安城。”

彼时傅容不看好他便是因为他身上没有治理天下的威慑霸气,眼里总似含了笑意,却又教人猜不透其中况味,高深莫测,难以捉摸。怪只怪偏生了双桃花眼,又容貌英朗,倜傥风流,怎么都不像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他来内室之前曾问过莺时,只莺时那时仍未入府,对此事也是知之不详。后来是从平南王府的老家仆里听说了几句,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薛纷纷对此缄口不言,她们做下人的也不敢多问,只日后刻意避讳就是。

薛纷纷眨巴了两下眼睛,“我动不了了。”

说着转身将册子交给莺时,命她拿去收起来,莺时点头应下,路过傅容身边时脚步明显加快几分。

“今日鱼汤也是……我想着杜夫人生前爱吃鱼,一时改不过来习惯,便想着夫人定然也爱吃……没想到夫人听到我的话,脸色大变,不但骂我不识好歹,还,还连带着杜夫人一起……”

“我就知道,还是将军与我口味相同,莺时她们都觉得味道怪极了。”说着薛纷纷又热心地夹了几块到他碗里,连让傅容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想来他这样防备自己并不是毫无缘由,傅容暗嘲,他是那几个持反对意见的臣子里,反响最为激烈的。最后甚至连他授予的功勋都不接受,夙夜加急一本接一本地参,那个时候就已经将新皇得罪了个透。

谈话间薛纷纷的睡意已经醒了一半,这种短兵相接谁与争锋的感觉实在有趣,她一时间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倒是期待起谢氏跳脚炸毛的反应来。

她话里有话,绵里藏针,听得傅容眉心微蹙,“此话怎讲?”

惹得傅容心情愉悦,笑问道:“那你怎么没算到要嫁的人是我?”

而府里厨子则是受饭饭教导,告诉他们少夫人每日三餐以鲜香清淡为主,肉不能少,味不能重,食材不能不新鲜。最重要的一点,不能有鱼。

红盖头一掀,他们两人哪怕再不满不情愿,之间联系都变得千丝万缕扯不清楚了。

一个穿藕色袄裙模样清秀的丫鬟应了声,顿了顿还是有些不情愿,委委屈屈道:“小姐,就不能给人家换个名字吗?”

平南王父母立在府外,身旁是她的几位姨娘和十几位兄姊,皆是面色沉恸。平日里与她来往密切的几个姐姐垂头抹了抹眼角,这场面,让原本没甚感觉的薛纷纷也跟着沉重起来。

“……”薛纷纷将傅容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明知自己不认识路,还瞎逛什么!

眼看船还有两刻钟便要开走,这边仍旧等不来傅容的身影。大副听她说明情况后连连道歉,又赶忙命了几人去寻找,并支会船长延缓开船时间。

饶是如此,半个时辰过去仍旧没有傅容下落。

“小姐,这,这可……”季夏在一旁干着急,手心捏汗。

子春也是一脸荒谬,“这叫什么事儿?将军是逗我们玩呢?”

眼见船上意见愈地多,如此拖下去也不妥,薛纷纷只得站起来对两人道:“你们跟我一起下去找找,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

莺时自然不同意,“若是小姐你也找不到路了如何是好,届时大家还要多寻你们三人……”

薛纷纷满不在意地摆手,“你当我是傅容呢?放心好了,我会记着路的。”

开船时间已经拖得太久,最多只能再等两刻钟,徐州码头除却主街道外,另有无数条大街小巷,直教人不知从何找起。

子春一时头大,“小姐觉得将军会去哪里?”

薛纷纷更是毫无头绪,“我又不是他肚里蛔虫,怎知他想法?”

季夏子春面面相觑,几人无法,只得一条条街寻下去。

途经一家酒楼,共有三层,内外装点华贵非常,门前宾客络绎不绝。薛纷纷脑子飞快闪过念头,她只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便往酒楼里面走去,伙计见她衣着不俗,正欲招待,谁想话未说完,便见她问也不问地直往最顶楼而去。

三楼四面是露天亭台设计,穿过紫檀木透雕梅花的圆光罩,她扶着浮雕牡丹的栏杆向外张望,果见视野开阔,将主街道两侧光景看得清楚。许是季夏拿银两打了那位伙计,便见他立在楼梯口纳闷地看着,也不上来打扰。

薛纷纷四下环顾,总算在芸芸行人中寻着一个显眼的人影,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迅下楼往那处赶去。

驿站外立着一匹枣红大马,周身毛色顺滑明亮,身旁小厮可劲儿地吹嘘这是日行千里的良驹。

傅容查看一番尚为满意,正欲付钱便见身旁忽然闯来一人,一把夺了他的钱袋转身就走。

他心笑这小贼好大胆,手法生疏不说,竟然如此光明正大地……

傅容毫不费力地擒住小贼手臂反剪在身后,正欲呵斥,便见他回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杏眸含着水光,不正是薛纷纷?

“纷纷?”傅容看清她模样,连忙放松手下力道,“你怎么在这?”

饶是如此仍旧弄疼了她,薛纷纷语气不善,“将军出门在外,这点路也能走丢,若是到了战场上,莫非是需要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不成?船上泰半的人都在寻你,将军怎么好意思?”

傅容头一回被小姑娘如此不留情面地教训,微微一哂,大庭广众之下却又拉不下脸,只面不改色地将她扶到马上,而后翻身上马,扔了几碇碎银给那小厮,两腿一夹马肚子,扬尘而去。

“你知道码头在哪个方向吗?”薛纷纷一阵见血。

傅容一手握缰绳一手揉在她头顶,“请夫人指示。”

薛纷纷在前面不客气地哼了哼,抬手指了个方向,“真是,白长了那么大一颗头。”

声音虽小,但落在傅容耳力却十分清晰。

这小丫头最近当真是……愈地对他不客气了,傅容感慨,若是从粤东回来仍旧如此,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她。

待他俩回到船上时,季夏子春已经回来多时了,方才薛纷纷走的急没顾上她们,两人便先一步到了码头。现下见薛纷纷和傅容都平安归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薛纷纷揉了揉手腕,眉头微蹙,“莺时,给我准备点热水和巾栉。”

莺时细心,当即问道:“小姐怎么了?”

“准备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薛纷纷不悦地斥了一句,转身往房间里走。

身后傅容目光落在她手臂上,想到方才场景,浓黑眉毛压得低低的,又吩咐莺时准备些活血化瘀的药,跟在薛纷纷身后进了屋。

房间里薛纷纷坐在床上倚着绛紫如意纹锦缎大迎枕,袖子半卷露出半截皓腕,只见上面一圈红痕变得青紫,衬在白腻无暇的手臂上,触目惊心。

傅容自认方才没用多大力道,奈何她皮肤太娇嫩,稍微一碰便留下一块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