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牌九。既然是玩,自然也少不得女人。”单先生看着杜月笙,会心笑,接着说,“辛亥革命,大帅曾投身上海光复军。如今旧地重游,会有许多旧日朋友争相为他洗尘接风,杜先生暂且静观数日,然后来场别开生面的宴会”

英租界地域比法租界宽阔得多,市容与秩序也比法租界整齐,既是上海的心脏,又是上海的商业中心,闻名于世的英大马路和四大游乐公司都在英祖界内。英租界大亨除了赌界的严老九“大八股党”中的沈杏山等人,巡捕房里的先后三任华探长谭绍良尤阿根和陆连奎等人,都俨然是大英地界的“黄金荣”。

回到民国路孙夫人处,杜月笙夜未曾合眼,终于想到个可以摆平这桩公案的大人物——海格路上范园里的张老太爷张镜湖。张镜湖既是青帮“大”字辈人物,又做过通海镇守使,威望颇高。

“月笙,多年不见,你这晌出息了!”张啸林拍着杜月笙的肩膀,哈哈大笑。

“那样的话,谁还来日场赌呢?”桂生姐疑惑不解。

经历了这场风波,公兴记老板对杜月笙更加倚重,几乎到了日不可无君的地步。桂生姐见杜月笙对抱台脚干得有声有色,心里有了另种打算。有天下午杜月笙回来,上楼向桂生姐交差,桂生姐忽然说。

“托老板娘的福,还算顺利。”

青帮帮规相当严格,违者轻则罚跪香堂,重则戒板除籍,甚至三刀六洞,秘密处死。而帮内各种切口动作手势等种种暗号,更是繁杂而细致,必须背诵得字不差,熟练得毫不爽。

杜月笙用钱,堪称民国第大手笔。即使后来杜绝烟土,跻身工商金融界以后,收入大不如从前,但“用之如土”,掷万金的豪爽豪迈仍不改从前。

正巧张啸林穿过小门过来说话,听杜月笙想找秘书,就把自家的个同乡推荐过来。

“我公馆里的翁左青,文笔极好,让他过来帮你吧。”

“我晓得他,你舍得让他过来,当然好。”杜月笙满心欢喜。

由此,翁左青成了杜月笙的第位秘书,后来更兼办总务,始终是杜月笙的得力助手。

“杜先生还需要位得力的法文翻译。”苏嘉善分析说,“黄老板决意退休,往后与法国人的联络,他这边的关系就用不上了。要重新与法国人建立关系,没有法文翻译不行。”

“是的。”杜月笙说,“法文翻译倒是好找,法租界中法学校的毕业学生,个个精通法文。”

“不行,仅仅通晓中法语文远远不够。杜先生要找的翻译,必须熟悉彼邦政情,受法租界头脑敬重,甚至可以和法国头脑平起平坐。要担当起顾问大使翻译这项重任才可以。”

杜月笙明白,凭他自家的文化智力,直接和法国头脑打交道远远不够。借助位有身份的翻译,反而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于是,第位法文翻译王茂亭进门了。

王茂亭是早期法国留学生,在法租界小有声望。他不仅熟知法国政情,更熟知法国人的心理。他帮助杜月笙和法捕房里法国巡捕建立关系。

当杜月笙第次和法国巡捕接触的时候,他惊异地发现,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国巡捕,对他伸出去的这只友谊之手,竟然握得非常之亲热。他们的热烈欢迎,使杜月笙的自卑心理悄然顿失,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原来法国人这么看重我杜月笙!

“法国人跟中国人样,也分三六九等。有王公贵族,也有乞丐瘪三。”王茂亭告诉杜月笙,“这些飘洋过海的老法,说到底,万里远游只为财。”

听到这里,杜月笙笑了,底下的话不用明说,对付“爱财”的人,杜月笙比谁都有办法。不久他便发现,法国人所以对他那么亲热,正是为了纳贿分脏那点事体。

直以来,老法们都是按月在三鑫公司吃俸禄。但红包送进去要转几道手,他们拿到红包后,总是心存疑惑,不晓得被经手人吞去了多少。如今出钱的主子露面了,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少层经手的人对他们来说,自然要实惠得多。杜月笙找来金廷荪,把这个分派红包的事体理顺,老法们得了实惠,个个眉开眼笑。

引领杜月笙走进法租界公董局,直接与法国上层打交道的,是杜月笙的第二位法文翻译李应生。李应生是广东人,也是老法国留学生,自家经营爿珠宝店,身家不菲。王茂亭因故离去后,李应生走进了杜公馆。

和王茂亭相比,李应生更“兜得转”,他和法国头脑够交情,可以同起同坐,口法语讲得和洋人同样的流利。他交际手腕灵活,在法国人面前,他是杜月笙的代表。杜月笙后来在法国人面前说不二,能够“鸢飞鱼跃,借步登天”,也是得益于李应生运用多方面政治关系的运筹。

经过了系列的改头换面,文角色纷纷进杜宅,杜月笙俨然成了文绉绉的绅士。他的言谈举止几乎很难再看出有什么流氓白相人的痕迹。当时沪上富商巨贾绅士大亨,慕其名,惮其势,纷纷前来拜访结交,更有慕名而来求他办事的人,杜公馆门前每天都是车水马龙。从上午八点多钟开始,会客室外间便已坐满来访的客人。

杜月笙般九点起床,吃早饭的时候,翁左青会送来张单子,上面写着这整天需要应酬的事项细节。

早饭后,杜月笙开始接见客人。他的领悟能力极强,见到来客,就会想起他身上发生的事体,知道他为什么来的。对方张嘴,他就什么全明白了,有时甚至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他截断对方的话,摆着副大绅士的派头,和蔼地给对方个答复,般是以下几句话:

“你的事体我晓得了。”

“你放心,我会替你办好。”

“好,再会。”

说起杜月笙的热心,帮会大亨里没有个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只要人家来找他,无论认不认得,无论大事小事,他都概答应,概圆满解决,甚至连乞丐上门,他都会吩咐账房拿出洋钿打点,账房先生那儿专门有笔洋钿,是用来给按月领取奉银的乞丐派发的。

看他整天为别人的事赔钱受累,家人朋友和给他跑腿办这些具体事的人,免不了就要絮叨两句:

“整天自家的事都忙不来,还要给人家管闲事,倒贴钱,这是何苦呢?”

杜月笙的回答却是意味深长。

“人家来托我办事,就是看得起我,信得过我。就冲这点,我就应该帮他们把事体办好。”

由于有求必应,杜月笙的名声越来越大,前来拜访的人也越来越多。

玩转新闻界

杜月笙以前所收门生弟子,皆为“武角色”,即小流氓包打探巡捕赌徒,但为数不多,“出色”的也微乎其微。如今人气旺了,自然要广收门徒,尤其要招纳“文角色”入杜门。

为了便于广招门徒,杜月笙简化了青帮开香堂的程序,并把上海商界通行的“拜先生,学生意”的仪式移花接木到青帮的拜师礼中。将开香堂改为点香烛,磕头跪拜改为三鞠躬,多人同时拜师时,还可以集体鞠躬。写有祖先三代的“拜师帖”改为“门生帖”,拜师帖上贯沿用的“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头”的套语,在缩短为“愿拜门下听从训诲”。门生律改称“学生子”,“老头子”则称为“先生”“老夫子”。

这种招纳门徒的方式简便易行,不仅使杜门很快吸纳大批知识界学生子,而且在1927年杜月笙步入政治舞台后,手下又涌进大批官僚买办投机政客以及工商界金融界人士。其中不少是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物。

上海是中国报业的发轫地,杜月笙深知新闻事业的重要。他边跟报馆老板拉关系攀交情,边着力结交各报馆编采两部的中坚分子。新闻报编辑唐世昌便是杜月笙在新闻界招纳的第个学生。

唐世昌从业20余年,在新闻界有定的威望和实力。杜月笙看好这点,先派唐世昌身边要好的朋友递话,说杜先生想与唐先生结交。唐世昌开始还有点犹豫,觉得杜月笙虽然势力强大,可毕竟是白相人地界的人物,和自己介文人有何相干。但犹豫之后还是去了杜公馆。

第次登门,见到杜公馆门前排起长队的汽车黄包车,乌压压大片的司机保镖黄包车夫,他真是大吃惊,没想到杜公馆竟如此门庭若市。穿过水木清华的深宅大院,看到排队坐在会客室外等候接见的人们,唐世昌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了,因为这些人看上去并不都是达官贵人富商大贾,或者黑道的流氓瘪三,似乎也有普通市民甚至乞丐。

自己是应邀而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也该排队。如果排队的话,这个自视清高又有着几分硬气的新闻人士大概立马会拂袖而去。但出乎意料的是,进去通报的人还没出来,便有位看上去有点羸弱的中年男子迎出来。

“唐先生,久仰,久仰!”

想必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杜月笙了。这时唐世昌注意到那些等候的人,个个都非常羡慕地望着他,似乎陡然间也生出某种荣耀的感觉。

再看杜月笙,袭白绸长衫,双布鞋,身材修长,面孔瘦削,双硕大的招风耳尤其醒目。他原先以为,此等流氓瘪三出身的人物,纵使不是红眉毛绿眼睛,也该是介赳赳武夫,却怎么也没想到,杜月笙竟是副文人雅士的模样。

坐下来交谈,杜月笙嘴里不但没有般白相人挂在嘴边的粗话,甚至说出话来都是文绉绉的,加上彬彬有礼,这不得不让唐世昌刮目相看,并很快倾心相交,引为知己。

唐世昌拜杜月笙为先生之后,由于他的影响和辗转介绍,更多报馆的编辑记者成为了杜公馆的座上客,以后如汪松年赵君豪姚苏凤余哲文李超凡等著名报人,也都或明或暗地成为杜月笙的学生子。通过这些人,杜月笙控制了新闻界大批从业人员。

按帮会惯例,徒弟拜师都要孝敬师父。而杜月笙晓得,这帮报业人员多半薪金不高,生活清苦,他不但不收这些学生子的贽敬礼金,反而转过来资助他们。这些在报馆工作的杜氏门人,每月都有杜公馆账房派发的津贴,50块至100块不等。如果他们把这笔收入存下来,每年足以购置部小轿车。

对于不买账的报馆人员,杜月笙自然有他的办法,因为哪个报馆老板都不会为了区区个小编辑小记者去开罪杜月笙。曾经有两位分属北平世界日报和天津逸世报的青年记者,每人写了篇描写上海烟土的通讯,见报以后,某位上海市长亲自出面,委婉告诫两位记者:

“你们这样写,杜先生晓得定不开心。你们年纪轻轻的,何必去得罪杜先生呢。”

两位记者从此再也不敢写烟土方面的文章。有市长出来说话,可见杜月笙当时的势力之大。

凭着硬扎的靠山,唐世昌和其他较有实力的杜月笙的学生子,个个成了当时颇有势力的人物,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他们可以压下不发,无中生有的事他们可以在报上掀起滔天大浪,条排好了版的头条新闻在见报当天会突然失踪,报馆老板会视而不见,采编人员会言不发。但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杜氏门生在执行杜先生交给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大多是杜月笙受人之托布置下来的。

靠着在报界新闻界的力量,杜月笙帮助不少达官贵人抽掉了不宜外扬的桃色丑闻。年下来,这样为别人“排忧解难”的事件不知要有多少次。这种交情的分量足够重,受惠者因而感激涕零,以后遇到杜月笙有事,不用开口便个个设法帮忙,鼎力相助,作为报答。杜月笙自家就曾高谈阔论他的“生意经”——存交情。

“别人存铜钿,我存交情。”凭着这些“交情”,他的关系网可谓四通八达,在上海滩他处处“吃得开”“兜得转”。

而杜月笙的“存交情”不仅仅是为别人“排忧解难”,遇到他自家有事,他解决的更是巧妙和高明。当年左派人士邹韬奋在上海办了份生活周刊,有段时期,生活周刊集中火力,向身为“封建余孽白相人头脑”的杜月笙猛烈开火,几乎每期都有攻击杜月笙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