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局面下,杜月笙怎样打进大英地界呢?

张啸林直没有开口。他的火暴性子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他历来天不怕,地不怕,开口便是“妈个”。滋事打架杀人放火这类事最对他胃口。偏偏黄老板出了事,他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了。黄老板觉得他没有肩胛,不够朋友,心里很是不满。

“初来乍到,暂时还没看好做啥营生。”

“你来找我,想必是有了应对的办法。”桂生姐问。

“我是得空过,长点见识。”杜月笙时摸不透桂生姐什么意思。

车子抵达黄公馆后门,马祥生和等候的弟兄听到动静,赶紧开门出来,把烟土搬进了大厅,然后禀报桂生姐。桂生姐听说人赃俱获,立刻飞跑下楼,迎接杜月笙这个大功臣。

听完老头子的教诲,杜月笙感到无比兴奋和鼓舞,认为从此自家就是在“组织”的人了,而且是个有着百万徒众遍布全国各地的庞大组织!事实上,杜月笙以后的发迹崛起,也正是得益于青帮,他生最大的权势也是建立在青帮帮众势力之上,而他生最终没有实现的宏大“抱负”,也正是因了他的帮会出身。

与此同时,杜月笙长袖善舞,上下通吃。对前清遗老军阀政客党国高层社会名流,乃至金融工商巨子,无不执礼甚恭,倾力结交,甚至结拜为把兄弟,或收为门生弟子。对失意政客文人耆彦报界影剧界人士更是给予经济奥援,或月奉规银,养为食客。而蒋氏高层如孔祥熙宋子文戴笠等,无不结为杜氏豪门密友

果然如单先生所言,张宗昌进上海,上海几家阔佬的公馆豪华酒楼,便开始布置灯彩,安排山珍海味,忙得不亦乐乎。

上海商报的老板李徵五曾是张宗昌的上司,如今老部下率“雄兵十万”进驻上海滩,这位老上司自然要抢在前头聊尽地主之谊。这天的接风宴,李徵五请了杜月笙和张啸林到席作陪。酒宴上高朋满座,推杯问盏,觥筹交错,花天酒地,席千金。杜月笙发现,这位胸无点墨的张大帅果然对繁文缛节了无兴趣。

张啸林绰号“张大帅”,如今在酒席上见到真的张大帅,也是粗人个,高门大嗓,大大咧咧,感觉甚是投缘。酒席散,便跟杜月笙嚷嚷着请客。

“我们啥时给大帅接风,你怎么没个表示?莫让别人抢尽风头。”

“不会。”杜月笙对张啸林神秘笑,说,“我们接风要接出个名堂才是。”

果然,杜月笙别出心裁,直接把张宗昌请到了长三堂子富春楼富老六的香闺。

所谓“长三”,就是上海滩的高级妓女,以出局陪酒收银洋三元到堂子里打茶围收三元,而被人们借用骨牌中的长牌六点图案得名。上海的妓院分为三等,长三幺二和花烟间。长三堂子是最高等级,多半设在四马路东荟芳里和西荟芳里,大多有定的家庭氛围,主客之间也显得“亲切”随和,犹如家人般。“长三”的“公定价格”虽是“三元”,但若在堂子里摆酒席或者设赌局,则分别收银洋10余元。

但是,自从杜月笙这帮帮会大亨经常把长三堂子作为交际场所,而杜月笙出手之阔绰又是天下闻名的,豪兴起,信手漫撒,原先的“公定价格”便被打破了。杜月笙曾在长三堂子里赏千金,打次牌,抽头三五千元,引得叫花子们编了顺口溜在堂子门口唱,然后黑压压进来大堆人领赏。

近年来被杜月笙捧红的名妓不计其数,但其中最美的个,应推“花国大总统”富春楼老六。富老六来自苏州,说口吴侬软语,莺声甜润,可爱至极。身材苗条,袅娜多姿。梳个横爱司发髻,皮肤水嫩,明眸皓齿。由于杜氏登门捧场,顿时声价倍增,特将香闺设在汕头路,门前下马停车的尽是沪上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帮会大亨。

杜月笙选中富春楼老六的香闺设宴欢迎张大帅,确实够规格够气派。除富老六外,又精选花国十大美女作陪。环肥燕瘦,粥粥群雌,直在张宗昌身边穿梭般来往。席间,主人殷勤,美女多情,直把张大帅乐得手舞足蹈。

富老六自然晓得这餐对杜月笙的重要性,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引张大帅开心。

“哎呦,今晚我们这里有两位张大帅了!”富老六拍着纤纤玉手,直对张宗昌送秋波。

“两位?”张宗昌愕然,“还有哪位?”

“啸林兄绰号也是张大帅。”单先生赶忙解释。

“哦?哈”张宗昌阵开怀大笑,然后竟出乎意外地来了个小幽默,对张啸林说,“你张大帅,我是张小帅。”

“折杀死人了!”张啸林满脸通红地说,“大帅不要开玩笑。大帅统兵十万,是真正的大帅!”

“嗨,是张小帅嘛!”张宗昌叫嚷起来,“我的号叫效坤,手下人都喊我‘效帅’。你们上海人说‘效帅’,可不就是‘小帅’嘛!”

众人听,举座哄堂。杜月笙这才晓得,张宗昌看上去像个粗人,肚皮里却不简单呢!

这席盛宴吃到晚上十点多钟,张宗昌赌兴大发,麻将间里早已准备好赌具。于是,众人移驾麻将间。

“大帅,怎么玩法?”张啸林兴致勃勃地问。

“推牌九呗。”富老六看着张大帅,代为回答。

“我是推牌九拿手。可你们上海人的玩法太蹊跷,要把大牌九拆开来打,又要分为前后亮牌,还有什么轮流推几副的赌法,太麻烦,玩不来。”张宗昌哈哈笑着说,然后转过头看看身边各位,问,“玩麻将怎么样?”

“好,玩麻将,玩麻将。”张啸林立刻大声迎合。

“好,好。”杜月笙和单先生自然也是拍手叫好。

这夜,杜月笙等人陪着张宗昌打了夜麻将。

张宗昌在上海停留了半个月,杜月笙供以吃喝玩乐,并派张啸林专门与奉系军阀交游,与张宗昌及其部下打得火热,成为私交甚好的朋友。加上张啸林与张宗昌颇对脾气,以至1928年张宗昌准备在日本侵略下的大连举行军事会议时,特地派代表赴上海邀请张啸林参加。倘若张宗昌的部队在上海站住脚,杜月笙这次捷足先登,便会给他的烟土生意带了莫大帮助。

只是不曾想到,张宗昌的部队进驻上海后,给上海市民带来莫大恐慌。由于他的部队构成|人员复杂,既有山东大汉,也有白俄军队,更有东三省改编了的红胡子。这些人个个凶猛粗暴,野蛮无礼,张口便是“妈个”,军风纪律极坏。加上个个头戴皮帽,身穿灰棉军装,高大臃肿,仅这班红眉毛绿眼睛的形象就足以将上海人吓晕,偏偏还寻衅滋事,接连闹出滛烧杀的案件,使华界居民不堪其扰,纷纷逃往租界。

由于上海各界达成致,多次电请段政府勒令奉军撤离。2月14日,张宗昌在进驻上海滩半月后,以北上磋商军事为名,率军撤离。但以“清乡”为名,将毕庶澄的个旅留驻上海。

总统政客通吃

送走奉系张宗昌不久,当年11月,又有皖系政要大员徐树铮自日本秘密归来。杜月笙不曾想到,迎接和保护这样位政治人物的重任,竟然会落到自家头上。

徐树铮到达之前,天晚上,位皖系卢永祥的部下杜月笙的旧相识秘密进入杜公馆,说明来意:徐树铮亲自点名法租界三大亨,负起徐树铮上海之行从迎接到居停外出等全部保安工作。

照理说,杜月笙与皖系卢永祥何丰林合作烟土走私,只是利益关系,不带任何政治色彩,这种保护的事体完全可以推托。但杜月笙讲义气,擅交游,无论对方在朝在野,得势失势,他都会倾力相助。特别是对方指名道姓,在杜月笙看来,那是种信任,是个人立足于社会的招牌。杜月笙当即表示:

“放心,不生问题。”

“杜先生,事关重大,出不得半点差错。”来人郑重叮咛。

“我晓得。”杜月笙也郑重答复。

但杜月笙尚不知黄老板和张大帅的想法,不晓得他们两人是否愿意承担这份性命攸关的风险。

徐树铮是皖系军阀段祺瑞手下的第员大将,是段祺瑞的得力助手和亲信,曾任陆军总长参谋总长。1920皖系在皖直战争中兵败后,段祺瑞通电下野,徐树铮被时任总统徐世昌下令通缉查办。

与此同时,徐树铮已躲进北平东交民巷日本军营,在那里住三个月,后因英美法三国公使帮助直系,力主“驱逐罪魁”,在天津驻屯军司令小野寺的帮助下,徐树铮被装进只柳条箱里,秘密“运”到天津,然后乘隙逃往上海。在上海,由皖系接应,住在英租界麦根路卢永祥部下师长陈乐山的房子里,不久又搬到英租界南洋路九号秘密居住。

1922年元月,徐树铮代表段祺瑞,由广州经桂林和孙中山先生会晤,策划孙段张奉系张作霖结成反直三角联盟。同年10月又潜赴福建延平,联络皖系余部,通电成立建国军政制政府,自任总领,奉国父孙中山和段祺瑞为领导。但很快失败,再次逃往上海,仍秘密居住在南洋路。

1924年齐卢之战爆发,卢永祥兵败逃往日本后,徐树铮立刻被英租界巡捕房软禁,五天后被迫登上达达鲁斯货轮,前往英国利物浦。

然而,徐树铮出国没多久,“北京政变”爆发,段祺端又被冯玉祥拥出来当临时执政,徐树铮立即成为了被委派考察欧美日本各国的政治专使。徐树铮在意大利时,曾与墨索里尼订立协议,由意大利提供大量军备支持段祺瑞与徐树铮。

由于段祺瑞早已徒有虚名,大权握在冯玉祥手里。倘使徐树铮得以回到段祺瑞身边,那么,段祺瑞极有可能由傀儡而重新掌握军事实权,成为名副其实的执政。

因此,徐树铮此次回国,可谓杀机四伏,随时都有生命之虞。国内各派政治力量无不密切关注着他的行踪,他的消息。保护这样位政治人物,既是兹事体大,又是风险极大!

因此,送走神秘来客后,杜月笙立刻喊上张啸林,两人道去黄公馆拜见黄老板。路上杜月笙言不发,直把张啸林憋得哇哇大叫:

“月笙,到底出了啥事体,你倒是透露点!”

“莫急,会儿见到老板,自然就会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