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鸦片要运到黄公馆,便动了邪念,预先在路上埋伏好,等运土车到,将刘斌骗下车,乘其不备,拳将刘斌打昏,锁进间空屋,然后携货逃走。

“我大家子人都等着我养家糊口呢,我要是死了,他们都没法活了。求求你放我条生路吧!”盗土贼讲完事情经过,又开始哀求。

“放心吧,你死不了。”杜月笙说,“你见黄公馆啥辰光‘做’过人?”

“我这个罪过大喔,求兄弟你给讨个人情。”

“不必多说,我会尽力的。”

盗土贼听,连连称谢。

车子抵达黄公馆后门,马祥生和等候的弟兄听到动静,赶紧开门出来,把烟土搬进了大厅,然后禀报桂生姐。桂生姐听说人赃俱获,立刻飞跑下楼,迎接杜月笙这个大功臣。

“老板娘,托您的福,东西找回来了,人在厨房,听候老板娘发落。”杜月笙简单地说。

“就这么简单?”桂生姐倒是有些不懂了,她以为杜月笙会和她讲抓贼经过,可杜月笙说完之后就没有下文了,“没遇到什么麻烦?”

“托老板娘的福,还算顺利。”

“喔”桂生姐看着杜月笙,心说:好小子,这么大桩事体,竟然干得波澜不惊,倒像做了件普通跑腿的杂役。换了别人,少不得邀功请赏,这小囝还真是条汉子!

杜月笙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做事能够把握火候,该低调时则低调,该张扬时则张扬。邀功请赏不是他的性格,他从不看重眼前的小利,大丈夫建功立业,靠的是深谋远虑。

看着桂生姐那赞赏的目光,杜月笙心想:走着瞧,我这条汉子的厉害还在后头呢!

杜月笙并没有给盗土贼求情,但他在讲述盗土贼劫土的时候,顺便把自家的态度亮了出来。不明说,但有着明显的倾向。桂生姐听了,觉得杜月笙这小囝够大度,善于放人情,这样的人必能成大事。

因此,桂生姐并没有为难那个到盗土贼。则烟土追回来了,特别是杜月笙追回来的,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欢,高兴还来不及呢;二则她虽然是个女光棍,但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别人不幸。个大男人跪在你面前磕头哀告,你怎么狠得下心给他“吃生活”,更别说要他的命了。

但通责骂是少不了的,骂过之后,让他带人去找到刘斌,然后放他走路,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要再踏进黄浦滩。

通过这件事,杜月笙也见识了桂生姐的为人,觉得桂生姐远在黄金荣之上。

当天夜里,黄金荣回来听说了这件事,着实吃了惊。

“这小子瘦巴巴的,看不出还是个狠角色。”

“岂止是狠角色,个人敢应承下来,就是个胆识。干了天大的件事,不居功不邀赏,交了差就不声不响睡觉去了,是个人才。”

黄金荣这才意识到,黄公馆这个小当差,早已不是当年的“水果月笙”了。也就是从这日起,黄金荣开始对杜月笙刮目相看,渐次委以重任。

而在桂生姐心中,已经视杜月笙为心腹,开始交给他些外派差事——让他去黄金荣开的戏院收盘子钱——就是戏馆里前座和花楼包厢座位摆放的果品,观众吃不吃都要交钱;到妓院去取月规钱;她用私房钱放的印子钱也交给杜月笙经手管理。

杜月笙晓得,这不仅是对他的信任,更是对他的考验。因此倍加小心,恭谨从事,每笔收入都分文不差,悉数上交。再也不曾发生过在水果行那样任性胡来的事。

不露声色卖了朋友

随着杜月笙在黄公馆地位的攀升,在许多重大抢土的行列中,便有了杜月笙瘦削的身影。

这时候,杜月笙也渐渐摸清了黄金荣发“土”财的内幕——

鸦片烟最早于明万历年间由海口传入中国,到清雍正年间,中国方始颁布禁烟令。

上海开埠以来,由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不受中国法律制约,上海很快成为了中国最大的毒品集散地。鸦片成为了英法商人在中国的重要买卖,从广东转来的“潮州帮”土商也很快在租界扎根,利用租界大量走私鸦片,大发“土”财。

上海的土著流氓看到这帮外人在自家的地盘上大发其财,岂能不眼红?无奈生意沾不上边,唯有下手硬抢。于是,上海滩头便天天发生着“黑吃黑”“抢土”“窝里反”的神秘恐怖案件。

抢烟土,无须打家劫舍,而是钻运送烟土的空子,瞅准空子抢它几宗货物,抢了便跑。来无影,去无踪,令被抢的土商无处查寻。

鸦片烟由远洋轮运至吴淞口,为避开从吴淞口到租界码头带的关卡,就在吴淞口卸货,将鸦片装进麻袋,等到晚上黄浦江涨潮时,再将装满烟土的麻袋推进水里。这些装着烟土的麻袋浮在水面上,目标明显,被涨潮的江水只只推送到岸边。然后,接货的人用舢板小船捞取货物,或者预先等候在岸边,用竹竿挠钩将麻袋拖上岸来。

抢土的流氓如法炮制,先驾着舢板躲在暗处,见烟土麻袋浮到身边,立刻用挠钩钩过来,拖上岸装进车里就跑。这种劫土方式,江湖上叫“挠钩”。

烟商接货后,般都在十六铺附近的新开河带库房入栈。这是英法华三界接壤地段,各巡捕房都不相干,极便于隐蔽。

为了掩人耳目,烟商先把鸦片分装在煤油箱里,然后才运进库房入栈。抢土的流氓则事先布下眼线,等煤油箱进栈,便公开驾着马车进入土栈,车里藏着大木头箱子。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迅速将木箱套在煤油箱上,搬上马车堂而皇之地开出客栈。这种劫土方式,江湖上叫“套箱”。

也有流氓单独出动,拦路抢劫单身烟客的,江湖称为“硬爬”。

黄公馆抢土,既有在码头上的挠钩,也有在货栈的套箱,但更多的时候,是在烟土批发运送过程中抢劫。

日,黄金荣得到消息,个南京客商在法租界买了5000两印度大土,分装在10个大包里,准备夜里在龙华周家渡登船,运往嘉兴。

当晚,桂生姐便派出以“歪脖子阿道”为头头的行七人前往劫土。几个人提前埋伏在漕河泾,在离周家渡几百米的地方设下路障。

运送烟土的是辆马车,除了车夫,有四个押送保镖,都坐在车厢里。

在这次抢土任务中,杜月笙担当的是“套绳圈”的角色。就是甩出绳套,套住车夫的脖子,将车夫拉下马车。这手绝活源于杜月笙当年穷困潦倒的时候,跟在老头子“套签子福生”后面“抛顶宫”——抢别人的帽子,学来的手甩帽子功夫。“套绳圈”和甩帽子相通,杜月笙练就会,会就精。绳套甩,不偏不倚,正中车夫脑袋。稍稍抖,绳套便从车夫的脑袋上落到脖子上。然后用力拉,车夫便头栽到了车下。

至此,大功告成半。不等车上四个押送保镖亮出家伙,歪脖子阿道他们已经用手枪匕首对准了四个保镖的脑袋。四个人只好束手就擒,乖乖被捆绑起来。

阿道命令弟兄们上车搬货,杜月笙拦住说:“别忙,找个安全的地方。”

阿道听有道理,就让杜月笙驾着马车,驶进片小树林。马车停稳后,几个人从车上推下几个酒坛子,砸开酒坛子,把包包烟土装进麻袋,各自扛着逃了。

半小时后,行七人在徐家汇间小屋里聚齐,开始清点数目,结果发现多了两包。阿道抽出匕首,把多出的两块烟土切成八块。

“老板娘要的是10包,这两包外快,弟兄们每人块,分点香香手。”阿道发狠说,“弟兄们出来混都不容易,要是有人敢告密,小心老子的‘三刀六洞’!”

当下,每个人都拿了块揣进怀里。杜月笙有些犹豫,按说第次参加抢土就发了大笔外财,在谁看来都是件大好事,偏偏他觉得不妥。以前坑蒙拐骗的事杜月笙也没少干,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考虑过后果。

“莱阳梨,还愣着干啥?发土财本来就是黑吃黑的事体,有啥好犹豫的?”阿道说着,拿起块用纸包了包,递给杜月笙。

杜月笙不敢再犹豫,赶紧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接过那块土。

最后剩了两块土,阿道包了包自己揣进怀里。

回到黄公馆,桂生姐已经命人在大餐间摆好桌子酒席,等着犒赏几个抢土的有功之臣。她让人取出麻袋里的土,清点过目。然后拿出包土,让人分成八份,作为对弟兄们的赏赐。

“这票干得漂亮,每人赏赐份,阿道两份,大家收起来吧。”桂生姐说完站起来,又对杜月笙说,“先把货搬到我屋里去。”

桂生姐的卧房在大厅的楼上,除了贴身女佣,只有杜月笙可以进出。大家把货搬进大厅,再由杜月笙搬到二楼桂生姐的卧房,锁进大铁柜。杜月笙干完活没有马上离开,他把私分烟土的事告诉了桂生姐。

桂生姐听,立刻柳眉倒立,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要下楼传歪脖子阿道问罪。

“桂生姐,使不得。”杜月笙急忙拦住桂生姐,附在桂生姐耳边,如此这般地谋划番,桂生姐频频点头。

第二天晚上,桂生姐与黄老板突然来到大餐间,身边跟着顾掌生金廷荪马祥生等几个手下。弟兄们觉得气氛不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把歪脖子阿道给我叫出来!”黄老板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