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水缸运来我再和你详细说吧。就算你不想赚这点食宿费,改善一下船上的生活条件总是好的。”

他将目光上移到湛蓝的天空上,恍惚间,时光似回溯到了十五年前,他正站在一艘归航的远洋集装箱货轮上。那时的他,已经拿到了船长证书,听说公司也已经批复,正式任命就要下来了。听前辈说,当船长后又得从小船做起,一般要熬上好几年才能重上大型的集装箱船,就看船舶空缺和自己的运气了。他还查过公司的调度,好一点的船都出去了,最近这两个月要出海的话,就只剩下些又老又残的小散装轮。他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先休个长假让别人把那些比废铁好不了多少的老家伙都开走了再上船。

莫荣添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回到莫府的。酒楼的掌柜突然来向他报告,说莫钟书扬言要出海。他不知道小儿子最近抽了什么风,好好的一桩姻缘弄丢了也就算了,如今又突然捣腾什么出海。他们莫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出海去干什么?早就跟他说过,只要他能再次金榜题名,一定少不了他的好处。再说这出海一去一回,起码也得一两年,还不得把学业都荒废了?

三十年前,户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裴勉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突然就挂印出家,举国为之震惊。后来人们多番臆测,却始终参不透裴勉为何遁入空门的因由。那时任知府还是个孩童,但任家和裴家是世交,所以他听父辈们私下里议论过,得知裴勉深受其母影响,笃信佛教,抛妻弃子舍弃荣华的原因很可能真的就如他在辞官折子里写的那样,只是为了成全自身的修行。他父亲曾感叹,如果裴母少给儿子读些经书,也许就是另一番结局了。

谢一鸣恨恨地望着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这个人一来,今天就没自己露脸的机会了。上天似乎是专门为了跟自己过不去才生出这样一个人来的,早些天听说莫钟书不参加明年的春闱了,谢一鸣还挺高兴,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讨厌的人了。可是没过几天,就听说莫钟书把别人送的中举贺礼全都捐给书院做奖学金了,夫子们把他夸到了半天上,谢一鸣不甘心让他一人独美,忍痛从自己收到的贺礼中抽出部分来捐了,几百两银子够他一家吃喝十几年的,叫他的老母一直唠叨到现在还没消停。

只不过方睿说的也没错,那两个妓女并非真的急着一心从良,得知王三和张七只是替莫钟书干活的苦力,便只是随意敷衍。王三和张七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也没了兴趣,早早地回去了。不过他俩却从这事中窥见了莫钟书要卖牧场离开澄州的打算,还打定了主意要继续跟着莫钟书走,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莫钟玉一口茶水噎在喉咙里半天才咽下,神情极其复杂,喃喃道:“我怎么就偏偏忘了他?”这个小庶弟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才三岁就敢和比他大一倍的人打架,够狠,又有几分小聪明,更要紧的是,他现在中了举,莫荣添正把他捧在手心里宝贝着。如果他一定要和自己唱反调,还真不好对付。

“钱庄还有好几笔即将收回的款子,我找人核实过了,都确定能按时归还的,只是最快的都要到半个月后才到期。”

谁知道几天前,澄州城里突然传起一个谣言,说潘家现在就只剩下个花架子,外表看着还好,内里早已经亏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倒下。

任知府也来了。他看着莫钟书已经比上一次见面时又长高不少,俨然一个美少年了,如今又以头名中举,越看就越喜欢,已将他当成女婿一般看待。

好在这些礼物总算有个全部办妥的时候,莫钟书终于在一大群人的前呼后拥中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两位管事对望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件事情,忙忙挤出看榜的人群,一路小跑着赶回他们租住的院子。

那院子与贡院只隔着一条街,离考场极近,环境又清幽。莫钟书原本听他们口口声声的“小院子”,以为真的只是个小四合院,哪知进去一看,竟然是个两进的院落,都是北面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虽然没有后花园,但第一进院子的天井里,种着好些花草,一片繁茂。第二进里更是松竹掩映,风雅之极。听那张管事介绍,这一带的房子多是这种小院子,专门租给来赶考的学子,价钱可比普通民房贵了十多倍。莫钟书不由得咋舌,连个临时居所都这么讲究,难怪莫荣添和老太太都给他派了得力管事,看来两位都下了大本钱了,都指望着自己赶快送个喜报回去呢。

莫钟书看了看那面露菜色的母女,道:“做几个荷包蛋吧。店里如果还有什么干菜之类的,只要不是猪身上的,也弄些出来。”

莫钟书推得干净,胡美媛一时有些发懵。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仆妇歇了口气,接着道,“下半晌的时候,二少爷和三少爷竟然又闹到了老爷跟前。三少爷的木器店前些日子生意不错,二少爷见了眼红,自己找了几个木匠开了个小作坊,做出来的东西却打着三少爷的木器店的旗号去卖,硬是抢了不少生意去。只是小作坊做出来的东西到底不如木器店里的,有的客人买了回去不满意又到木器店去要求退换。三少爷哪肯吃这个亏,竟叫人放一把火将那小作坊烧了。二少爷正揪着三少爷要赔偿呢。”

莫钟书今年也不得清闲。面馆和杂货店的账本都送到他手里了。杂货店还好,刚开张一个月,只记了几页纸。面馆经营了半年,总店分店加起来十几本账本厚厚一摞。

这一次,莫钟书只在开张典礼上露了一面,别的全都撒手不管。他开这个店的首要目的就是锤炼三个助力,至于赚钱与否倒是次要的了。

方睿打了个酒呃,问:“去哪儿?”

莫钟书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就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强盗头子带头改行开始学雷锋做好事了!

不过他自己明白这个道理,不等于别的人也知道,员工们的工作热情还是要靠最直接的物质刺激。为了鼓舞士气,莫钟书让阿贵把伙计和厨师们都叫了来,每人发了一百文钱,算是今天的特别奖励!

一大早,阿贵请的舞狮子队便如约来到。这时候路上的行人还不多,两只狮子却已开始对着店铺上方的大片红绸磕磕拜拜,引得路人驻足观看。这时候的社会娱乐稀少,街头巷尾的一点小动静对老百姓都很有吸引力,所以澄州城里每有新铺子开张,大多数掌柜的都会请来舞狮子队热闹一场,为自己的铺子壮壮声势。可是见惯了世面的澄州人却还没见过大清早就开始舞狮子的,这时店铺还没开门呢。

任夫人嗤笑一声,不屑道:“老爷哪里看出他不是凡人了?一个刚进学的小秀才而已,也就只有在澄州这小地方才会被这么稀罕着宝贝着,人人都当他有什么远大前程似的!天底下年少成名却一生蹉跎无所建树的人多了去了。”任夫人出身京城大族,后来跟着任大人走南闯北,见的世面多了,才不把个秀才当回事儿。

“香菜多放叶少放杆。”

府试卡住了许多人,莫钟宝也被挂掉了。莫钟宝表面上笑嘻嘻的,对人说他并不在乎,明年再考便是了。

祖孙俩正其乐融融地互动着,突然就见一个人闯了进来,仔细看去,却是气急败坏的方睿。

他想了想,脸色突然一白,“难道说,那个贼偷走了几份文章?”

莫钟书只盯着那两个女子看。如果不能及时清除堵塞着呼吸道的积水异物,她们的心跳随时都有可能停止。

方睿瞧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示意李长义去关门。

只见他神情轻松,不停地在纸上写写划划,各种方程式、函数和微积分信手拈来。旁边的人只看到他画出各种图形和一长串歪歪扭扭的蝌蚪,然后在卷子上写下几个字,接着又是另一番写写划划。

老太太对自己的身体健康还是很在乎的,一丝不苟地遵从胡老太医的嘱咐喝药。

“光凭这出色的蹴鞠技艺,莫五少爷就可以正式跨入恶少的行列咯。”方睿很解气地拍着莫钟书的肩膀宣布。这个小朋友优秀得让人自惭形秽,你爱读书就读书吧,偏偏玩起来也样样不落后。

欧俊年拍手道:“好!说得真好,好象我也到夜叉国亲眼看见了似的。”

刘姨娘抹了一把泪,继续哭:“她一个连子嗣都没有的姨娘,怎么能越过主子去?”

三人去到书院的时候,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周奎死了,他是被雷击倒在山顶上的。

莫钟书无奈,只能提醒自己好好享受,过了今天就难再有这个影帝的待遇了。

莫钟书努力压抑着心里的火气:“你用什么喂大它们的?”

占城稻的生长期短,成熟期也短,即便只是提前三两天收割都会减少许多收入。莫钟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认为能收回一半总胜于颗粒无收。只是要怎么说服那些佃户呢?现在看到的三几只蝗虫对作物的破坏力还没有一只小鸟的大,蝗虫大军团还是没影儿的事,跟他们解释历史规律?恐怕磨破嘴皮也难让人相信。

莫钟书只知道个大概的总数,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便转头望着身边的大富。大富也不清楚,叫来专职养鸭的柳叔和养鹅的陈叔。

现在狗儿们已经基本长大成型了,动作迅捷,能根据王三和张七的口令或手势做出准确动作,完成各种任务。

可莫钟书知道,等他一离开牧场,他们很可能又去残害青蛙了。湖里本来没有青蛙,莫钟书很喜欢辛弃疾的那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特意找了几桶蝌蚪过来营造景观,不想倒满足了这些人的口腹之欲。

欧俊年只觉得这诗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不禁笑出声来。

罗姨娘有些气馁,对着一块不开窍的石头可真让人无从下手。

莫钟书不是没看到大富的眼色,虽然他也明白为一个小偷花这么多钱有点不值得,但是他觉得既然已经给张七和王三希望了,就应当尽力,他身上还有两张百两面值的银票。如果把这两张银票加上去也还不济事,他自然就不会再坚持了。

书院里的学子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大厨房里也已经开火,莫钟书便把莫府的厨子也遣回去了。

罗姨娘听得前面几步又煎又炸的,不知不觉就皱了眉头,旋即又赶忙松开。油炸过程中操作者稍不小心就会被溅起的油星伤着,产生的油烟更是美容大忌。可是刚才已经说下大话,现在已没改口的余地了。

莫钟书心中隐隐生出一点点兴奋和期待。终于要开始了吗?如今莫钟玉已经长大成人,莫钟金完全失了莫荣添的信任,莫钟银最大的依仗张姨娘已经去世,他本来以为这一场大戏已经唱不起来了,没想到上天又派来实力更强的演艺派明星加盟,已经没有悬念了的戏码又将掀起了新的。他仿佛听到了好戏开场前的锣鼓声,马上就有好戏看咯。

“面儿上装得清高,背后不也吃那嗟来之食么?”方睿冷笑。

莫钟书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是谢一鸣,他也来卖春联了。谢一鸣失了岁末大考第一名的赏银,家里银钱可能紧张些,大概也是急需用钱才出此无奈之举。

果然,第二天,莫钟书在山长房里见到了一位李夫子,这位李夫子在书院里以书画见长。齐成章让莫钟书对李夫子行了礼,对他道:“琴棋书画自古便是文人应该修习的学问,从今日起,你就跟从李夫子学习书画吧,时间也是隔天一个时辰。”

莫钟金莫钟银莫钟宝都损失惨重,方睿那架镶金嵌玉的瑶琴也被盗了。

秦嬷嬷去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匆回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禀老太太:“是二少爷被赌坊的人押着回来了。”

三人正在笑闹间,忽见三个人影向他们走过来。走在前面的两个男孩,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二三岁,俱是肥头大耳,身形臃肿,眼神呆滞,明显地不同于普通人。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倒是活泼灵动的样子。三人身上的衣物都光鲜齐整,显然不是山里穷人家的孩子。

在这儿建个牧场倒是个好主意!土地不平整没关系,牛羊们又不会在上面跳芭蕾舞。杂草灌木太多,那就先一把火烧掉,再种上优质牧草。牧草?记得苜蓿和黑麦草都是优质牧草,让二柱去种子店看看有卖的没。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钱袋子里到底还剩多少钱,够不够折腾的,实在不行,就只能卖地了。